大業張來電告知楚戈走了,他才從台北回來,幾個月前,他還特地帶了女兒去探望楚戈,已是只能以筆談來溝通,這十多年來,楚戈一直與癌魔拔河,吃足了苦頭,那頑強的生命力叫人肅然起敬,他的離去並不突然,對於這位詩、畫、書法三絕的鬼才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還記得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在金門初見他,黝黑的孩兒面,小個子,一口湖南腔,這阿兵哥,也是現代詩的詩人,後來他來港開畫展,是他的伯樂董建平女士的安排,把他照顧得周周到到的。大業張對他的欣賞除了與本身畫業經營有關以外,也出於對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數十年如一日的關愛,甚至他的迷糊、烏龍事件在當時造成困擾,事後都津津樂道。而我有幸在二十多年前,目睹楚戈與他的老母親在港重逢的那一幕,也嚐到老太太帶來他故鄉的柑橘,楚戈眼眶含淚,一面抱怨怎麼橘子還像他離家那時一樣瘦小,我卻說:可是你的兒子卻在外邊成了大畫家呢!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楚戈一生迷迷糊糊,人緣卻出奇的好,請他吃飯,除了口頭邀約還得往上衣口袋塞紙條寫明時間地點,再三提醒也未必如約前來,或記錯日子,或跑錯地方,總會擺意想不到的烏龍,聽說連大婚之日也忘記,還叫錯新娘的名字。
當年他曾送了我一副十個字的對聯,就掛在出版社的一進門當眼處,上聯忘記了,下聯是明月是前身,掛上不久就被識貨的來訪者順手牽羊不見了,他知道這事後,還直誇那雅賊真會偷;他說那是他得意之作呢,如今想來這副對聯是他的夫子自道吧,能寫出那麼空靈的詩,那麼灑脫的字,還有那自成一格的怪畫,難道不是明月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