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一字排開謝幕,再度出場時,原該把編舞的夾在中央,兩手環抱左右隔籬的腰肢,緩緩走向台前,深深一鞠躬。縱使知道她從此缺席,眼球肌肉訓練有素,竟禁不住盼望熟悉的纖瘦身影,甚至允許錯覺帶來一秒鐘的安慰。說起來,《康乃馨》還是我現場看的第一齣翩娜包殊,八八年五月底六月初巴黎的城市劇場,康城影展曲終人散後的高潮——得人花戴萬年香,迄今仍然衷心感激讓票那位超齡文青。這次步入文化中心,身旁的小丁一見台上遍地芳菲,忘形脫口驚呼,我彷彿看見了少不更事的自己,嘴角泛起無奈的微笑。同時默默悲哀:似錦繁花,燦爛也不過那麼一剎那,再懂得珍惜又怎樣,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連《我愛的男人》,有一天都真正凝結在失語狀態,於旋律中泅泳的手姿,統統是過期的求助訊號。
後來聽說,明年中她周遊列國的十個驛站,將會一次過在倫敦展現,檢視名單,發現只有香港和日本沒有看過,馬上覺得無比幸福。雖然老老實實,除了石破天驚的《巴勒莫巴勒莫》,無一不曾遭我口誅筆伐,但在二零一二年能夠跟着她的鴨仔團環遊一次世界,畢竟可遇不可求。洪荒宇宙徹底洗牌之前,合該留給下一個人類文明一批亮麗的明信片,讓沒有趕上熱鬧的他們讚歎:啊,那些不可理喻的野蠻人,倒很會享受捉襟見肘的樂趣哩。不知怎的,浮上來的居然是毫不記掛的王傑:「分離從來不易,這個你我早已知……」《抹窗人》有捕捉這截市音嗎?當時一點也不察覺,我和香港正在共享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