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白燕、吳楚帆、張瑛、梅綺、紫羅蓮、黃曼梨、張活游全部返來搵我，他們曾在我出生前攻佔了在香港電影的第一道德高地，仝人電影公司「中聯」的21個台前幕後一代大師，教出了一個阮兆輝，不一樣的人生，同樣是香港歷史最真誠的一頁。
記者、攝影：馮敏兒
潮語祖師：食碗面，反碗底
眾星回魂，就像早年晚上長做長有的粵語長片，在星沉影寂一段日子後，重回人間，在今屆香港電影節和電影資料館強勢回歸。說中聯電影公司是香港史上最重要的電影機構不為過，中聯生於1952，在64年最後一部電影《香港屋簷下》後停產。中聯全是當時最top猛人，6大導演：李晨風、吳回、李鐵、秦劍、珠璣、王鏗；3大製片：朱紫貴、陳文、劉芳；和12大明星：白燕、吳楚帆、張活游、張瑛、梅綺、紫羅蓮、黃曼梨、紅線女、小燕飛、容小意、李清、馬師曾，這串大師名冊，自發自掏腰包，為藝術和正義而團結。在中聯出身的童年阮兆輝目睹：「中聯的戲極受整個社會重視，中聯有戲出啦，成為口耳相傳的佳音。」原來中聯出自兩個香港電影歷史中極重要的粵語片運動「第二次香港清潔運動」和「伶星分家」，前者反抗神怪片、歌唱片的濫觴，身體力行，宣佈粵語片不等於粗製濫造；後者針對當時大老倌遲到早退，片酬全去了大老倌的袋裏，阮兆輝說其中一個就是新馬師曾，於是一眾影人搞革命去了，13年裏製作了44部電影，這回一次過有得睇。
53年《危樓春曉》的士司機吳楚帆豪氣干雲，口頭禪「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彷彿開宗明義，64年最後一齣電影《香港屋簷下》，吳楚帆再爆出「食碗面，反碗底」潮語，中聯電影有濃厚的意大利新寫實影子，記載着五十年代香港社會的守望相助精神；更改編大量文學名著，都勁有功力，後來順應潮流也嘗試了不少類型片，但在偵探、奇情之餘，不會去得太盡，總保持他們的宗旨，也許導致影評人藍天雲所指：「不太成功的實驗，但香港偵探片從來未成功過，中聯人雖然反神怪反封建，也拍《寶蓮燈》因為有反抗強權的因素，票房大旺，後期的《我要活下去》我最欣賞﹗」
烏托邦的終結
烏托邦的終結不因為中聯陳義過高，一廂情願，阮兆輝說：「中聯雖沒講明，其實很左派，真的一腔熱血。」電影資料館研究員兼影評人藍天雲說：「中聯雖然很左，但與中共無關，是純自發的影人公司，他們繼承的不是左派，是五四精神，他們一邊反封建，宣揚自由戀愛，但又能繼承和保存很多傳統人倫價值，開創了兄弟班的電影公司先河，他們關心時勢，戰後一班人在一個地方孤伶伶，無政府照顧，無後台，只能自己照顧自己。」阮兆輝解釋執笠：「是因為成員在中聯拍戲是收費比外面平很多，演員導演全是劃一片酬，無論你是否在外面紅得發紫，但演員因為紅，太忙根本無時間回來。最致命是突然殺出個自由總會，進行電影賣埠審查，要知當時大家都是拿着賣片花的錢拍片，根本沒錢，但當時出口電影的地方都在反共，如果演員不加入自由總會，就不能賣埠，就是要逼你不能拍中聯的電影，我也是因此而被迫離開中聯。」
無貴叔的星光大道我不去！
「我不願走入星光大道，因為沒有李晨風，沒有朱紫貴，他們對香港電影的貢獻多大！」阮兆輝的貴叔，就是中聯三個製片之一的朱紫貴，是他的半個老師：「一個權傾朝野的大製片，甚麽壞事都識，但唔做，而且淡薄名利，為人非常真誠，是非黑白盡分明，我就是深受他影響。」
「53年中聯開拍《苦海明燈》需要童角，我去考，但只得第二。後我與哥哥一起考入了永茂電影，巧遇也在那兒做製片的貴叔，後來中聯那個贏了我的貴家童星，受不了苦不做了，於是中聯找我，但我當時已是永茂人，卻因貴叔開口，人家就放人，雖沒簽約，不過我媽怕得罪人家，提出永世為永茂拍片，不問價錢的條件，於是我便同期在中聯的《春》、《秋》、《父與子》中出現。貴叔從內地來，因為讀機械工程，當時香港剛有現場配音，但無人懂收音，他就在啟明電影做技師，要求住在片場，就在片場裏學習了一切運作，他神奇到人未入片場，只聽到內裏釘佈景的聲音，就已回來宣佈：今晚佈景趕唔起！我未見過人比他更叻，在我眼中他是神仙。中聯雖然花很多錢認真製作，但人家七日鮮一樣賣個盤滿缽滿，為甚麼要學你咁笨？在中聯最後的日子，我足足一年日日陪着貴叔回中聯清理檔案，他老人家非常痛心，一個咁偉大的抱負，落得如此收場！」
阮兆輝說：「我很幸福，我從中聯出來，所學全是電影正宗，他們的演員道德好到不得了，絕對守時，肯教後輩唔敦款，我最佩服黃楚山，跟他做戲，能感受到他那真摰的眼神，令我完全投入。最佩服的女演員是梅綺，嘩，做甚麼都得，真係萬能！專演惡毒家婆的Mary姐，即黃曼梨，你估唔到她平日陰聲細氣，卻一點不假，很有義氣。華南電影皇帝張瑛和吳楚帆亦為人好真，常愛講舊時：『你知唔知我們當年捱世界，兩兄弟穿一條褲，你出街，我就要躲在家中，多慘！』十四叔張瑛對我非常好，怕我捱夜，就在片場拿着藤條一定要我睡覺，但我死都唔肯瞓，怕瞓咗醒來睡眼惺忪，唔識做戲，我其實不是百厭，是盡責！我親眼見到十四叔在滿地灰塵的片廠，食飯時掉了一粒，都要拾回來食，半點大明星款都沒有。說到李小龍，我們遠遠見到他就會避開，他很頑皮，試過扮鬼嚇黃曼梨。」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中聯電影
電影資料館將於3月20日至4月5日「第35屆香港國際電影節」期間，播映22部中聯作品；4月9日至5月29日，館方將播映中聯全部44部作品，每場票價30元。
電影資料館： http://www.filmarchive.gov.hk
香港國際電影節： http://www.hkiff.org.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