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及朋友的朋友相約茶聚，說起後者患腦退化症的母親，我有一個錯覺，以為腦部退化是跟身體其他機能退化同步的，我以為腦退化必伴隨口齒不清、視力模糊、聽力下降、手腳不靈……卻原來，腦退化症是一種精神科疾病，一個老人，可以器官和機能都非常健康，耳聰目明、口齒伶俐地患上腦退化症。正因為如此，很多老人其實已經患病，但家人渾然不覺，以為老人只是脾氣變怪了，性格變執拗了，變得難相處了，還有，記性變差了。直到老人記性壞到連一個簡單的開水喉動作都記不住，學了便忘，再學再忘，朋友的朋友才驚覺貌似健康的母親其實出了問題。我不知道腦退化症是否可以形容為腦袋留不住記憶？記憶在患者腦袋中只能存放極短暫時間，吃完飯轉瞬即忘，又嚷嚷肚餓；洗完澡很快也不記得了，於是，一天之中反反覆覆進出浴缸。這些，很容易被家人視作老人的怪僻。另一位朋友的妻子同樣患上腦退化症，記憶迅速退回至童年時光，常常天真爛漫地唱兒歌，聞者心酸。
腦退化症，詩意一點看，可以是人生進入另一個階段，成年人終於放下外在約束及形象的包袱，真正縱心所慾做自己想做的事，放恣地任性，選擇停留在人生最快樂無憂的階段。但是，患者身邊的親人，體味到的當然不是詩意，而是苦澀。朋友的朋友說，母親患上腦退化症，他回家陪伴母親、傾聽母親的時間多了，對母親反而加深了了解。我聽了，莫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