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階梯教室聽哈佛最好的文學教授HelenVendler講詩歌,Vendler說到哈姆雷特的獨白時,薩賓娜突然拿她的蘋果手機給我看。
呵呵,果然文學藝術已經是當今最保守的力量,tobeornottobe的問題拷問至今實在是做詩評的人沒決斷。Vendler教授,請看,從今往後,心靈的苦惱對着iPhone就能了斷,就能懺悔,就能祈禱,就能升天。而且,這款懺悔程式已經得到天主教美國主教的正式許可。
開天闢地,只要你對蘋果說,「我有罪」,你的良心就潔白了,而且,程序便宜,只要1.99美金。
我不知道這個叫做「懺悔:羅馬天主教應用程序」的軟件是不是會帶來宗教革命,不過,通過數字技術來update信仰活動,可見宗教的含金量,所以,iPod,iPhone,iPrayer。本尼迪克特十六世雖然高齡八十三,但他毅然祝福了互聯網:沒事了,用facebook的人,有福,阿門。
當年段子裏說,可口可樂公司跟教皇商量,禱告結束的時候,不說「阿門」,說「可口可樂」,遭到教皇的拒絕。現在,蘋果都不用跟教皇商量,教皇自己芝麻開門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資本不能打開的?
高達出來說,還有。
電影《社會主義》就是一個試圖對資本說「不」的文本。
這些年,高達的電影越來越艱澀,成了地地道道的電影論文,尤其是這部最新的《社會主義》,其中的電影引文,已是博士論文的水準。所以,他的電影不僅拒絕一般觀眾,連影迷也望而生畏。此片參加戛納影展,老老實實的電影記者都直言:看不下去。看下去的幾個,也睡着了。
肯定會睡着。台詞如此抽象,像詩歌,更像關鍵詞,而且高達拒絕翻譯,不懂法文的看不懂,懂法文的看了更懵,一艘郵輪,三個樂章,六個遺址,主要角色的身份倒是都非常有戲,包括探長和戰犯,大使和間諜,但是,他們就像出現在電影中的當代最重要哲學家阿蘭巴丟一樣,既能是最深刻的隱喻,也會是最空洞的能指。沒有劇情,只有手勢,電影色彩依然華美,電影音樂依然華美,但他們究竟在述說些什麼?
是電影天書,高達還在影片最後打出「拒絕評論」,記者問他,為什麼要將新作取名《社會主義》,他說,這部作品其實更應該起名為《共產主義》或者《資本主義》。
這話,被右翼影評人拿來諷刺高達和對《社會主義》持讚美態度的左翼影評。聽上去,這話真的還有點油滑,而且,這種傲慢的電影態度,即便是對左翼來說,也是尷尬,社會主義不要觀眾嗎?幾何學的電影構圖,蒙太奇的電影句子,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社會主義》就像超級美術館,噓,不要喧嘩!
不過,今天,當教皇宣布我們從此可以對蘋果進行懺悔,我就覺得,新浪潮時代的中流砥柱依然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中流砥柱。媽的,去你們的資產階級版權法,去你們的全球發行,去你們的法律,資本,去你們的看得懂看不懂!八十歲的高達還像年輕時候一樣彈藥十足,拒絕甜膩,拒絕講和,拒絕受擺布,拒絕被溝通。雖然,這是個兩敗俱傷的做法,但是,資本就是教皇的時代,還有誰,像高達這樣用「極端自私」的電影方式對電影工業表現最大的輕蔑?
每次,高達新作一出,右翼影評人都宣判,這是高達的最後一部電影。雖然,他的電影的確背對我們,但是,讓我們祝高達再出新作吧。畢竟,在今天,看高達,已經是唯一的影像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