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聲音在電話那一頭響起,我是楚伯伯……啊,這是一年一度的長輩之聲,認識他將近半個世紀了,我二哥的第一份工當記者是我介紹的,用他的伯樂便是楚伯伯,後來也成了他的證婚人,雖然做不成他的接班人,但也只差了一個正一個副社長之別。
退休後的楚伯伯遠居舊金山,別了台灣烏煙瘴氣的政治氣候;讀書、寫作,含飴弄孫,一去數十年。最近這十幾年他每到歲暮年終之際便會來訪女兒女婿小輩們;也就有機會與他相見。楚伯伯的兩個女兒如花似玉,又嫁得好,其中有位女婿錢君還是快譯通的創辦人,也是實力雄厚的台商、港商。楚伯伯名崧秋,是著名的報人才子,更是當年美麗島案件力主公開審判,是那個年代國民黨內少之又少數的開明派人士,講起他的年紀,有如不知年份的紅酒,內蘊深厚。他總是腰板挺得直直的,衣冠楚楚,彬彬有禮,說起話來不徐不疾,條理分明,記憶力尤其驚人,一回與他相約在某酒店大堂,只見他正在細讀大理石板上鏤刻的富蘭克林名言,音韻鏗鏘,字正腔圓的牛津口音,令人肅然起敬,細數台灣老一派報人中像他這樣中英文造詣精深,博學多聞又心懷故國,對國共近代史了然於胸的才子並不多見。
曾有人說從方城之戰中能更了解一個人,當年令人仰之彌高的長輩,退休後的香江渡假歲月,我這小輩竟有幸能與他同枱切磋,敗下陣來亦覺學到了一些竅門,每見他打牌如下棋,尤多長攷,出牌謹慎,思緒縝密,我這急驚風碰到他這樣的慢郎中,率性而行天馬行空又好大喜功風格,與他成為兩極,未曾短兵相接已輸了大半,輸得口服心服之餘,喟然而嘆,做大事者似乎應如是,有技巧,有章法更有戰略,且能因不同的人而施展,即使娛樂也如大事業之經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