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世紀初旅行的浪漫想像,我的養料來自當時火車、郵輪和旅館的海報,東方快車隆隆隆駛進一千零一夜,沿途有俏麗的托斯肯村姑賣花賣菜、神秘莫測的伊斯坦堡後宮、彈奏古怪樂器的拿波里街童,還有明媚的南太平洋海岸線─剛收到新一期《萬象》雜誌,他們封面每年都有主題,一錘鑼鼓貫徹十二期,今年選的就是這些漂亮的宣傳單張。而卡拉華里博物館的LV展教人目不暇給,固然因為歷年行李箱的演變多姿多采,也因為刻意捕捉了前輩旅客的呼吸,引參觀者墮入舊日氛圍,和沒有趕上的時代打照面。
其中一九一零年為新興航空飛行而設的產品,實物旁貼了招徠顧客的廣告,大字寫明「只不過二十六公斤」,我一面看一面笑。標榜的原是輕巧,可是今日你推着它到香港站citycheck-in,搭的如果是只限二十「基佬」的經濟艙,空篋都已經超重了,裝載的縱使全是棉花糖,補錢也補到甩褲。當時的行李箱裏面分開一格格,什麼東西擺放什麼地方條理井然,廣告列出一份清單:兩套外套,一件襯底衣,十件日間恤衫,三件夜間恤衫,三件內衣,三條內褲,一頂帽,一對鞋,六對襪,十二條手巾,十八條假領,另加手套和領帶。以這樣的行頭周遊列國,可想是一百年前紳士的模範,和我們擁有的時髦一比,當然匪夷所思。才三套內衣褲,怎夠替換呀?近身書僮替你下火之餘騰出一雙手夜夜清洗,隔日也未必一定晾乾,要趕路怎麼辦?假領反而有十八條,門面裝飾得再堂皇,遇上合心水的交歡對象總要寬衣的吧,污糟邋遢的底衫褲原形畢露,不怕失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