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前，埃及民眾還乖乖待在街中看電視，關注着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JasmineRevolution）。那個時候，埃及總統穆巴拉克的政權看來穩如泰山，誰也不擔心埃及會出甚麼問題，美國老大哥同樣放一百個心，不相信強人穆巴拉克會出甚麼問題。
這樣的信心不是沒有根據的。穆巴拉克治下的埃及過去三十年就像一個超穩定系統那樣，沒有出現過任何政治危機，沒有輸出革命，沒有再跟以色列開戰，沒有為恐怖組織提供訓練或庇護。從西方世界特別是美國來看，穆巴拉克治下的埃及可說是中東地區的模範生，不但全力配合美國的中東政策，不但成為以色列安全的屏障，更成了抵禦激進主義在中東傳播的中流砥柱。
可是，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不到兩星期，模範生突然周身麻煩。向來乖乖接受強人統治的埃及人民突然如潮水般湧上街頭，即使軍警出動坦克車威嚇也毫無懼色，還誓言要把穆巴拉克拉下台。奉召入開羅維持秩序的軍隊及特種部隊的表現更奇怪，他們沒有按總統的指令平亂，可也沒有像某些人想像那樣逼宮。他們只是作好部署，保護重點政府機關及部門，擺出一副枕戈待變的姿態。不過，像埃及這樣一個強人管治的政體，事態轉變可以非常快，可以非常急速；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不是上街的萬千人民，而是埃及國內最有組織、有最多資源的機構─軍隊，而是埃及的最重要盟友─美國。
跟絕大部份強權政體一樣，領導人及政府能長期管治主要倚賴手上的重兵。不管經濟有多壞，人民有多水深火熱，這些政府都會優先把錢、把資源撥給軍人發薪，撥給軍隊買武器。北韓如是，敍利亞如是，巴基斯坦如是，埃及也一樣。換言之，軍隊比國內任何組織都不缺資源發展，都有更強的動員組織能力。任何人包括總統要管治全國，都必須得到軍隊的支持。過去三十年來穆巴拉克能坐穩江山，靠的就是軍隊特別是軍隊高層的全力支持。
然而從最近幾天的情勢來看，埃及軍隊開始有點動搖，開始在考慮變動的可能性，軍隊的高層更已晉身為副總統，隨時準備接班。按這樣的佈局來看，穆巴拉克總統即使不致即時落台，他的權力、權威已大為削弱，不但無法像較早前計劃那樣扶植兒子接班，更可能在跟軍隊高層互諒互讓後交出權力，淡出政壇，避走外國。事實上對軍隊而言，最重要不是保住穆巴拉克這個人，而是軍隊的特殊地位。若果交出穆巴拉克能穩住局勢，避免流血，他們大概不會拒絕。
而對另一個要角美國來說，最重要是埃及政權留在親美、親以色列領袖手上。這個人不一定是穆巴拉克，可以是其他人。假若因為力撐穆巴拉克而開罪埃及人民，令埃及國內出現大量不滿、反對現狀的激進組織，那即使穆巴拉克能保住政權於一時，埃及過去三十年的穩定也將一去不返，埃及再也不能做西方世界的模範生。權衡之下，向埃及軍方、穆巴拉克施點壓力，促使強人有秩序、和平地下台顯然是更佳選擇。
過去幾十年，美國已遺棄了一大堆軍事強人，菲律寶的馬可斯、巴拿馬的諾列加、南越的吳廷琰等。穆巴拉克大概很快會成為新的犧牲品！
文：盧峯
逢周三、六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