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遊的樹 - 鄧達智

遊遊的樹 - 鄧達智

〈樹〉
樹是一個人,不高興地站在草原裏,自言自語。
樹是一隻狗,很悶地坐在草原裏,汪汪叫。
樹是一間房子,生氣地站草原裏,給其他的動物居住。
這是遊遊的詩,她是一名小學三年班的學生。
仿作自〈雲〉,作者:王也。
雲是一匹白色的馬,自由自在地,幸福地,在藍色的田野裏奔跑。
雲是一尾白色的魚,休閒地,幸福地,在藍色的大海裏游來游去。
雲是一隻白色的獅子,傲慢地,幸福地,在藍色的森林裏漫步。
遊遊背後有一棵強壯的大樹,那是她爸爸,我的老朋友約翰;朋友當中極少可隨便朗誦李白、杜甫、辛棄疾……以至極冷門詩詞文章的稀有品種。
去年十二月初,我的手術施過了,約翰連續幾個黃昏來到大口環根德公爵夫人醫院探望。最重要的手信,他女兒遊遊學校功課上寫的詩歌。
遷就我帶上限制活動,極之不方便的頸箍;他站在牀腳,不用我左右搖動身軀,舒服地靜聽冬日最後幾株斜陽清楚動聽的朗誦。
遊遊有一棵大樹。
我朋友有一個讓他驕傲的女兒,樹是一個人……樹是一隻狗……樹是一間房子……!滿心喜樂,溢於言表的父親讀着幼兒的文字;除了「好一個富足的父親!」再也想不出另有形容詞。那幾刻,自覺也很幸福,因為我有這樣一位好朋友,而他是他女兒的樹。
小朋友像幼苗,和風雨順,他長大。狂風雨暴,他一樣會長大。不希望他們驚恐哭泣間成長,更不希望他無驚無覺毫無自衞本能棉花堡內做公主王子。能見勇氣承擔作父母的朋友太了不起,高崖猶似一棵承擔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