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名采版,蔣芸有篇〈她哭我聽〉,說一個半生不熟的朋友,打電話給她,表示突然想哭,弄得她有點手足無措。讀了原覺得好算是一宗奇聞,奇在那人與她只相識於人堆中,按我推測,彼此該沒有單獨吃過一頓飯。連二人前都不曾共嚐過,就能把眼淚丟給別人分擔,確如蔣芸所云,有點無厘頭。
這嚎哭女,是否真的沒朋友到這地步,投訴無門,要打到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去哭出來給人聽呢?於是想起社交網站上留言生無可戀之類的苦主,難道這些人要示警,也真找不着一個熟人親人,而要把絕望悲哀示眾,寄望於生作熟時熟也生的網友?
人肉搜索一番,記起那些哭過給我聽的熟友,才明白哭給熟友聽有熟友的不便。因為倚熟賣熟,又知來龍去脈,有時不免忘記了做聽眾的本份,除了聽,還搭上一兩句勸世文。後來學乖了,想哭的人只想哭,千萬別說阿媽是女人看開一點,那只會惹他們反感,反彈一句我還看得不夠開?也別急着拆局,局給你一句就拆了,顯得對方無能。窩心話可不是椎心話,入骨入肉也不在那時刻,人家在台上唱詠嘆調,你自恃坐在握手位,挨得太近,就唐突掃興了。
半生熟友就沒這問題了,聽者自覺坐在山頂位,遠遠的聽着,不敢造次。歌哭無常,哭者有時也沒甚麼背景理由想交代,投訴人不是想投訴,只為找個過客開涮,過客不敢動彈,不敢評論個別個案,只乖乖的陪嘆,千古即時同慨,電話中的知客變知音,目標已達,又不留手尾,豈不便宜。嚎哭女何必偏偏選中蔣芸?一定是這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