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我聽 - 蔣芸

她哭我聽 - 蔣芸

一個突兀的電話,一個認識的女子,她打來說突然想哭……有點像小說或電影裏的對白,我不敢接下去,只安慰的說每個人也許都有這樣一刻吧;為了不一樣的原因,為了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哭的理由,但是,成年人哭完了,抹乾眼淚,等一會兒又是一條好漢了。
我也不敢掛電話;因為有人告訴過我,林黛當年自殺只是因為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電影界嘛,難找知心朋友,一時衝動就要尋死,一尋死就弄假成真,我真的不敢掛,更不敢願聞其詳,老早有人教路說是:知人隱私乃屬不祥……新年流流,忽然有個喊包真的在電話那一頭嚶嚶哭了起來,叫我怎麼辦?我當然問心無愧,知道這哭與我無關,她只不過想找一個隨便什麼人而已,但是為什麼是我?
哎,哎,哎,怎麼找上了我呢?與她相識於一大堆人之中,前後不過半年,人家什麼來龍去脈,我都沒搞清楚,其實也不想搞清楚,平生認識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叫我刻意去認識誰,真的沒那個必要─但現在這情景很滑稽,從不曾遇到過有一個女子,打電話給另一個女子,叫她聽她的哭聲,嚶嚶嚶,嗚嗚嗚,哇哇哇……時間一分一秒流過,一個哭,一個聽,真是太奇怪,太冇厘頭,忽然叫我膽怯不敢亂開玩笑,不敢胡言亂語,更不敢說什麼我實在沒空呀,改天再哭給我聽行嗎?只怕這真的是生死攸關的時刻……哎哎哎,這如何是好?我心裏毛毛的,設想着各種可能,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開口駡人,瞻前顧後的,好寃枉呀,為什麼是我呀!好不容易等她哭完,才放柔聲綫問一句:現在你好過一點了嗎?現在,輪到我想哭了呀……於是收綫。
過了幾天,她再打電話來說別的事,我也老奸巨滑的答別的事,一字不提,最好讓她放心這個曾耐性聽過她哭得稀裏嘩啦的人,實在是上了年紀,什麼都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