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飯十點左右,聖佐治廣場的露天音樂會尚未進入高潮,街上的人頭已經數以千計。在外圍觀望了五分鐘,興致實在挑不起來,無論如何捱不到踏正午夜的普天同慶時刻,兜進橫街橫巷蹓躂了一陣,算賣懶兼踩小人,便回到投宿的鳳凰旅館去了─Phoenicia是以黎巴嫩一帶作據點的古文明,於公元前十二世紀至八世紀顯赫一時,馬耳他的軍事和貿易位置這麼超卓,歷來權霸無一不虎視眈眈,當然一度被他們佔領,所以旅館招牌「鳳凰」可能不是一隻浴火的飛禽,而是對首個廣泛使用字母的社會的回憶。
島上最老的豪華旅館,一九三七年奠基,一九四七年正式開門做生意,不尋常的辛苦十年橫跨第二次世界大戰。童年偶爾聽猶有餘悸的大人講走難,總是點到即止,好奇心半天吊,粵語片的黑白映象也幫不了多少忙,明顯的片場搭景毫無實感,直到歐遊才開始對戰爭有具體的概念。這次在瓦萊特參觀一間十六世紀老屋,最難忘的不是富貴人家傳到第九代的繁盛,而是約莫七十年前被改建成防空壕的地下蓄水庫。窄小的甬道彎彎曲曲通往後花園,彷彿迴蕩刺耳的警報,據說頂龍可藏二百人,在空氣那麼不流通的地方背靠背為生死擔憂,患難之交就算擦出愛情火花,必須先熬過集體的汗臭和無可避免的屎尿屁,真是嚴峻的考驗。
城門側的廢墟從前矗立堂皇的歌劇院,荒置到現在才動工重建,是全城最遲處理的二戰爛攤子。另有一間規模較小的曼紐劇院,建於一七三一年,倒避過戰火蹂躪,迄今仍然使用─賀歲演一齣男扮女裝的合家歡喜劇《灰姑娘》,鼓不起勇氣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