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興晚餐 - 蔣芸

隨興晚餐 - 蔣芸

當時米芝蓮星級餐廳名單尚未公佈,有位老友在蘭桂坊請吃西班牙大餐,隆重其事;每道菜式配一種酒,一個人平均消費一張金牛,過了許久之後,方知那是他未曾張揚的最後晚餐,原來大餐翌日要入院做手術。
友人最後晚餐中我忝陪末座,深感榮幸之餘,尚且要檢討,曾欠下銀紙乎?曾欠下人情乎?曾欠下道歉乎?曾欠下道謝乎?若無,才可欣然赴會共享良辰美酒美食,且不必問因由,無事相見嘛。後來也半開玩笑的對那安然無恙出院的友人說:若發現好地方,且有興致則不必擇日擇時呼朋引類盍興乎來,老來人生隨心所欲可矣,等到生死未卜之際,那有胃口與心情。
昔吳心柳先生常曰:人生之樂有三:其一樂無事、其二日有喜、其三宜酒食。平凡人過平凡日子,無非是這樣,隨遇而安,隨興所至,不必太多計較與安排,也不必太勞心勞力,更不怕掛一漏萬。無事相見就是這樣,反而有事相託,只要一通電話,一個短訊,三言兩語,草草幾筆,讓人家看着辦,有沒有着落,視乎交情,而不是酒肉。
某日,蔡伯勵老師送上遊仁園照片幾叠,每扎都寫上人名要我分派,我則一次過把那幾位忙人都找出來喝個週日午茶,通常禮拜天怎好剝削人家的休息或團聚日,但那天情非得已,為遷就我竟無一缺席,真是個美麗的星期天,叫人芳心大慰矣。
在這家普羅大眾的酒樓,人氣鼎盛,也名列米芝蓮星級。正如那家最後晚餐的西班牙之夜後來也金榜題名,但對於我而言,週日這家更親切自然,吃吃喝喝之餘也更盡興,於是忍不住對友人說:看吧,平平淡淡豐儉由人,隨隨便便率性而約,合則來,不合則從缺,如是者一年又一年,如此豈不妙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