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在起草《零八憲章》的時候,大概沒想到,一名在內地念書的香港學生也因此受打壓,但他沒有坐牢,卻選擇離開大陸。
他是樊俊朗,去年在就讀的重慶西南政法大學校園貼大字報聲援劉曉波,事後電話遭截聽,上網被監控,不甘被秋後算賬,他選擇退學。一年後,他在台灣大學另起烽火,發起聯署運動促請中共釋放劉曉波。
大字報撐劉曉波當場被撕
入夜後的台大學生活動中心人聲不算鼎沸,現年20歲的樊俊朗坐在沙發上,談起趙連海被判刑兩年半時的激情,格外惹人留神。「我只想問胡錦濤一個問題,如果你係趙連海老婆,日頭要抱個仔睇醫生,夜晚又擔心老公坐監,你會有乜感受?」
樊俊朗原就讀西南政法大學民商學院,去年聖誕節,他翻牆至境外網站得悉劉曉波被重判11年,「好憤怒,冇辦法接受」。中午,他與另一名香港學生在校內的公告欄貼大字報:「支持《零八憲章》」、「聲援劉曉波先生」等,吸引數十名學生圍觀和拍照。他邊貼邊解說,未夠三分鐘,一名女生把大字報撕下,學校幹部也趕至,「仲有張『我們不僅要憲法,還要憲政』嘅大字報未貼到」。
二人被帶到校內派出所問話,一名幹部反問他們怎得知劉曉波被判囚,「我上網也查不到」,又好言相勸,「甚麼都可以講,就是不能罵共產黨,黨是會自我修正」。另一名幹部要他寫「思想滙報」交代事件,盤問了兩三個小時才放人。他自此受監控,成為校內異見人士。
上網無故斷線手機遭截聽
「上網會無故斷線,上網五分鐘,斷線兩分鐘」。手機也遭截聽,「講話時沙沙聲有雜音,每講到敏感話題都會斷線」。他說,當時父母來電,也不敢在電話中談太多,「佢哋都知唔方便」,他同時婉拒了《蘋果日報》的訪問。受監控的生活,直至今年1月返港後才結束。
樊俊朗也有簽署《零八憲章》,大約在去年11月,「有同學認為內容跟中國憲法一樣,反問點解有罪」。他聯署後,政治系一名教授兼年級輔導員約見他,「聽網管(網絡管理員)說,你簽了《零八憲章》,我勸你還是讀好書,別搞太多事」。劉曉波判囚後,該教授再次為他做思想教育:「如果社會上有些規則你沒辦法改變,你只可以接受它」。
不過他追求公義的激情,自劉曉波被判囚一刻開始燃燒,越燒,越烈,今天回想教授的話,他仍然心酸,也是退學的原因。「一名政治系教授竟然叫學生接受社會不公義,咁我讀大學嚟做乜?」他貼大字報後,曾在網誌發表文章《原來,我們並不孤單!》控訴中共打壓言論,箝制思想,文章最終被河蟹掉,他對中共心死,「反獨裁、反一黨專政」。心死,緣於希望的幻滅。
樊俊朗中六時擔任上水喇沙中學學生會主席,當時兩鐵合併,他聯同民建聯區議員抗議車費減幅不公道,首次涉足社運;08年又替該黨助選立法會,其後遭網民起底及揶揄。他曾經真心相信,中共會自我改革,讓社會更美好,但在重慶生活了一段日子後,「我唔會再信呢套謬論」。
創立「時務社」推動兩岸人權
「現行制度有一班既得利益者,暴發戶又好,高幹子弟又好,佢哋係贏家,唔想去改變」。他說,就算是制度下的輸家,也不想改變遊戲規則,「寧願今日俾人打壓,聽日打壓別人」。另一批受惠於改革開放的富戶,幾乎把共產黨奉為神明;餘下推動變革的,都沒有好下場,像劉曉波、趙連海、胡佳還有師濤,「嚇怕好多人」。
今年9月他轉讀台大政治系,由活在五星紅旗下,到仰望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感覺是「有空間,有自由」,沒想過回流香港,「在大陸覺得香港是天堂,到台灣後發覺香港唔容許年輕人講理想」。開學後他與另外五名香港學生創立「時務社」,兼任總幹事,首辦《兩岸人權系列》活動,讓台灣學生認識真中國。他說,近年兩岸推動「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下一步到政治統合,今日的香港,可能是明日的台灣,「劉曉波事件正反映中共冇誠意改革,咁點樣同台灣談政治統合?」
他計劃畢業後到美國深造,將來有意從政。沿着台大椰林大道走出校門,他指着門外的石階說,當年野百合學運領袖曾站在該處講話,最後成功推動台灣民主發展,「點解八九民運結果會係咁?」對於劉曉波獲和平獎,他說:「他獲獎原因是國家專制,若非國家專制就不會獲獎」。
本月10日諾貝爾和平獎頒獎當日,亦即《零八憲章》發佈兩周年,時務社會發表《大學生聯署-致中共領導人的公開信》,促請中共釋放劉曉波及所有異見人士,實現言論及集會自由。樊俊朗說,假使仍在內地念書,會再貼大字報挺劉曉波,甚至派傳單讓更多人知道,「相比起劉曉波判囚11年,其實我們也不算甚麼」。事隔一年,他說的仍是這番話。
記者 王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