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怪、玄風、武林如果就是昔日江湖,即將結業的馬健記書店,簡直代表一個出版自由、武風激烈、浪漫時代的尾聲。不看猶自可,一查之下,原來那些代表一個時代的經典寶物,都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你有搶的衝動嗎?
記者:馮敏兒
攝影:楊錦文、馮敏兒
最後的馬健記
馬健記老闆馬健富從不接受訪問,惟有靠80歲的店長「老馬」先生解畫。他在馬健記工作了40年,店中主力賣武術書、玄學書,當年食正李小龍狂熱,不過佢話所謂暢銷,其實一年賣一二千本而已。店中最搶眼的是一批馬錦記出版的拳譜,他說其實馬錦記是他老闆的大佬出版社,比馬健記更早上20年,他說當年最高銷量的書是我是山人的《洪熙官三建少林寺》。雖然坊間一直傳言,馬健記是光榮結業,其實因為舖位原屬自置物業,去年以近2,900萬元賣出,其後再以月租約9萬元租回繼續經營。但老馬否認,還說:「我跟了老闆幾十年,每月交租都由我經手,因為月底業主大幅加租,才結業。」雖然他對記者表示馬健記會在11月底結業,不過江湖則傳聞會經營至12月。無論如何全部圖書七折,今天所見的,明天可能已經清倉,當日就有螳螂拳館的女掌門把一批螳螂拳譜掃清。
1+2. 馬健記稱在11月底結業,不過近日勁旺,傳聞或會延期。
5+6. 馬健記中發現的《咒語指訣秘鑑》,書中一頁「夜行靈符」據說當年蠱惑仔會袋出街防身。$160
馬健記圖書(全部七折或更低)
地址:旺角通菜街103號(23956689)
彭志銘的風華絕代半世紀
中國解放後,實行武禁,所以很多武家都逃來香港,那些南來文人,南北武林各派宗師中,葉問就是其中一個典型例子,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那一段時間香港有百多份中文報紙,每一份都有很多專欄,而那些寫稿人大部份都是他們。他們的『雜學』非常厲害,識很多東西,勁到一個人每日可以寫十多篇專欄,劉以鬯亦是其中一個例子,因此積存了很多稿源。當年的報章副刊更有大量關於武林和體操的文章和記錄,簡直是一個大寶藏!」次文化堂堂主彭志銘,就像見到一個大寶山,在眼前消失,嘆道:「要買神怪書、玄學和武術書,香港就沒有別家書店比馬健記更齊全,馬健記執笠,我都死,將來也不知哪裏找資料!」
「馬健記六十年代末已經開業,因為我清楚記得六十年代中期便認識游榮慶,後來當了黃玉郎第三徒弟,三劍俠之『毛名威』,他去馬健記幫手賣書,後來才幫黃玉郎畫《小流氓》,所以馬健記自此便成了我們經常流連之地。」
陳雲:創意虛構實用拳法
除了彭志銘還有專欄作家及文化評論人陳雲:「五六十年代,香港是華人思想的集散地。共產黨的大陸沒有出版自由,國民黨的台灣也不見得自由,很多民國初年的書、外國譯本都在香港出版或重印,很多小型出版社應運而生,如陳湘記、陳永泰、馬健記、馬錦記、祥記、華聯之類。那時教人謀職書信、英文會話、練武強身的書,人們都會買一兩本看,準備隨時離校謀生,一切都強調實用。馬健記較集中賣醫卜星相、五術之類,也有不少拳譜,但很多都是虛構,甚至出現《魯智森拳譜》、《武松拳譜》之類,其實是集合民國初年的幾套北方拳法,按着《水滸傳》內的描述老作而成,都幾有創意。其實那些拳法都練得吓,頗為實用。」
李丞責的藏經閣
堪輿學家李丞責:「我未夠10歲就跟爸爸學術數,當年為了引證所學,常到馬健記搵參考書,花盡做暑期工賺來的錢,我現在的藏書都可以開一間書店。馬健記的藏書都很齊,我學術數時必讀的四大風水宗師楊、曾、廖、賴(楊筠松、曾文辿、廖瑀、賴布衣),命理界人稱「南袁北里」的袁樹珊、韋千里,和香港的手相權威蘇朗天,台灣武靈出版社的風水大師鍾義明、紫微斗數的了無居士等不少作品都是從這兒得來。他們甚至幫我搵書,搵足幾個月然後給你驚喜,服務態度很好,很有人情味,價錢永遠都只是書價添少少。不過現在文言文的書很少人看,都是古籍了。其實中環的上海印書館也可能會步馬健記的後塵,其實藏書和智慧都是需要保護的香港獨有文物。」
陳湘記史前三寶
40餘年歷史的馬健記即將畫上句號,但65年歷史的陳湘記書局則健康成長,雖半轉型成文具店,卻開出四間分店,一間還遠在加拿大多倫多。陳湘記由現年90歲的陳湘創立,第一間陳湘記在灣仔莊士敦道,他女兒陳麗娟就在旺角通菜街分店打理。彭志銘帶記者走入櫃後,從兩行不起眼的書格拿出「寶書」,一排書教你成仙得道,無得頂的《中華仙學》;另一排則是古典小說,亦即陳麗娟所指的「標點」書,雖不知「標點」出處,但就是這批書的行內尊稱,可能是從無標點符號,發展出有標點符號的時代吧!彭志銘打開「標點」書《倫文敍全集》就念起來:「一姐不如二姐嬌,三寸金蓮四寸腰,輕搽伍六七錢粉,裝成八九十分嬌,十九夜月八分光,七宮仙女渡六郎,五更四處敲三點,二人同睡一張床。」「倫文敍的打油詩,尿壺詩,超堅!還有有關方世玉、胡惠乾的傳說,全都是從這本《萬年青》開始的。」
他指着《乾隆皇遊江南》說:「作者藉乾隆皇與契仔周日清下江南的事迹,利用方世玉一班人如何打×白眉道人一黨的故事,借勢記錄我們少林子弟的事迹。」彭志銘修習洪拳數十年,乃是真正的少林一脈真子弟也。店內其中一寶,是由林世榮親自指導製作繪圖的洪拳三寶《工字伏虎拳》、《虎鶴雙形》、《鐵綫拳》,葉問兒子葉準的詠春館就在街的另一端,所以有很多外國人會來這兒買這套書。他又指着「我是山人」的武俠小說:「當年的電影、電視都從這兒抄出來!雲中岳、古龍、陸小鳳、名劍風流……今天大陸出的甚麼少林武當考,其實亦是翻抄我們的資料。」
陳湘記的古書都是傳統電版的翻印再版,店中最古老的書是《背解紅羅》、《金絲蝴蝶》的南音書,原著有過百年歷史,因以前不流行列印出版日期,所以無從稽考。「今天已沒有人懂唱木魚書,非要上70歲不會懂呢!還有陳榮的《入廚叁十年》,蔡瀾說過,如想真真正正學做廚師,首要熟讀這本書,當年如果你是陳榮的學生,想移民英美,移民局即批你簽證,他的地位可想而知。」
陳湘記書局(長期八折)
地址:旺角通菜街130號地下(27893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