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電影人六、七十年代聞左色變，今日內地電影市場開放，轉軚變色惟恐不及。不過電影跟政治不同，不能抹煞當年被視為左派的電影公司對香港影圈的貢獻，從1950年左派電影鼎盛的年代至今兩岸三地合作拍片的轉變，不難發覺電影進程已默默起革命。
通過資深左派女演員白荻近日的回憶錄，知道當日一班左傾的電影人頂着餐搵餐食的薪金，背負着理想與「導人向善」的使命。這些有着中資背景的電影公司，曾孕育出夏夢、石慧、陳思思、鮑起靜、朱虹等等所謂左派明星，當中更有着金庸跟夏夢的戀聞傳說。撰文：何永寧
今年84歲的白荻，看似一般慈祥老人家，但其實年輕時的她於機緣巧合下，在影棚認識和見證了許多不平凡的人和事；這些所見所聞，促成她寫成作品《最美不過夕陽紅》這回憶錄，更找來導演許鞍華寫序。她從21歲晉身香港影壇加入長城電影公司到退休，先後擔演過演員及服裝設計，見證了左派電影的興衰及人物趣事。
藝人不為錢賣命
早前白荻姨在荃灣寓所接受本報專訪，雖然她已屆高齡，但仍思路清晰。當時有左派背景的電影公司長城、鳳凰、新聯在電影製作上佔了很重的位置，回想起那個年代，白荻姨有一番感慨，她說：「在那三家公司工作的人，工資比較低，生活也比較艱苦。」回想當時一些當紅藝人不為金錢賣命的情操，她說：「長、鳳、新有很多紅藝人，當時長城有三公主夏夢、石慧（傅明憲母親）、陳思思，還有傅奇及《少林寺》的導演張鑫炎等，每年都有很多電影公司提出很好的條件拉他們過檔，他們都會拒絕。」白荻笑言那是個沒法理解的年代，這些當時得令的藝人，懷着對電影的熱誠和崇高的家國情懷，她補充說：「你們這一代無法理解，不過仍然有人會說左派電影甚麼甚麼的……但是我們的電影宗旨都希望導人向善，但只要出自長、鳳、新的戲，別人都會叫你作左派電影，實質他們出品的電影跟別的公司拍的沒兩樣，只是當時人喜歡替你扣這個名詞。我反而會叫這些作品是進步電影，因為在題材及手法上都較新穎。」
問石慧借錢度日
長、鳳、新的演員不好當，她記得有一趟客串了一部電影獲贈一塊金牌作酬勞，最後也得變賣了作家用，可見生活清苦。支持着他們撐下去是現代人無法理解的情懷，她說：「那是個理想的年代，美麗的人生。美麗是因為我們都很單純。」白荻回想有一次，一班員工閒聊時都覺得工資委實太低，所以她就代表大家去向經理反映要求加薪，但那段講了等如沒講的對話，自然爭取不到加薪。
白荻又提到傅明憲的母親長城二公主石慧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回憶說：「每到月底錢就不夠用，常常要借錢，借錢的對象主要是石慧。她對我很關照，很多時我沒開口便會主動借給我，是怕我尷尬。」
細說周璇的哀歌
除長城三公主外，有「金嗓子」之稱的周璇跟白荻也有過一段難得的友誼，提起這位摰友她帶點欷歔說：「她憑《馬路天使》走紅，歌也唱得好，可惜童年環境不好給賣給別人作養女。」不過對周璇打擊最大的還是她被騙財騙色，令她的精神出現失常；之後周璇出事她就負起看顧的責任，她說：「當年的電影人都很守望相助，互相照顧是很平常的事。」談到周璇的病情，她說：「她的病是間歇性，沒發作時只是呆滯，但一病發就會判若兩人，而且有暴力傾向。病情一直拖拉了六年，她腦膜炎死時才不過39歲。」
左派好電影
長、鳳、新的出品被稱為左派電影，雖然如此，其實他們出品的電影政治味道不太明顯，且題材多樣化，除了捧紅了不少明星外，電影本身也有一定叫座力，為當時貧苦大眾提供娛樂。
金庸追夢入長城
武俠小說名家金庸，曾情傾長城大公主夏夢已是公開的秘密。1957年金庸加盟長城電影公司擔任編劇、筆名林歡，白荻在回憶錄中亦有提到一些點滴，但對兩人的瓜葛就絕口不談。
小八卦：《投奔怒海》被禁
其實，早在金庸入長城之前夏夢已經結婚，不過在電影上兩人合作無間，金庸創作的《絕代佳人》便由夏夢擔演。多年後夏夢組青鳥電影公司投資開拍由許鞍華執導的《投奔怒海》，片名出自金庸之手，由於夏夢被稱作左派影星，《投》片亦被沾上點點左派的味道，當時此片在台灣被禁。
從左派到商業
長、鳳、新成立於1950年前後，製作出不少經典作品，因為中資背景，而被視為左派。事實上無論以拍攝國語片的長城、鳳凰，還是拍粵語片的新聯，均有別於純商業運作，他們背負「導人向上、導人向善」的使命。
這時期的製作被視為進步電影。香港首部過百萬票房電影《金鷹》及首部利用威吔技術輔助的電影《雲海玉弓緣》也是這時期的作品。事實上當時演藝人才輩出，夏夢、傅奇及石慧（傅明憲父母）及香港金像影后鮑起靜都出身於長、鳳、新這個大家庭。
銀都傳承使命
不過經歷70年代文化大革命，「左」這個明詞嚇窒不少香港人，亦令到3間電影公司於82年整合，成立為銀都電影機構。銀都製作過的電影包括李連杰的《少林寺》系列，鞏俐的《秋菊打官司》及張曼玉的《人在紐約》均贏得口碑。銀都合作過的導演不乏金像級人馬如張之亮、關錦鵬、許鞍華及杜琪峯等。
雖云大方向不變，但運作上已傾向商業，近年利用跟內地的關係，跟外面電影公司合作拍片，當中較為注目的就有《英雄》等。今年最大項目莫過於投資近億；王家衛執演的作品《一代宗師》，視為該公司紀念成立60周年的招牌作。目前電影公司正舉行電影回顧展，重演由黑白年代到今日的不少名作，印證電影公司的改革開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