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貓哭 - 李純恩

夜半貓哭 - 李純恩

半夜三更,野貓叫春。聲音從遠處傳來,長一聲短一聲,就如小孩哭泣一般。
我家小狗拖肥很奇怪,以為真有小孩在哭,跑到陽台上張望半天,也沒打探出個究竟,搖搖頭,嗚了一聲走回牠自己的地頭不再理會了。
我便笑着跟牠說:貓叫春呀,找男朋友找女朋友,不關你們狗的事,歇着吧!
拖肥歪着頭眨着眼,以為在說什麼好事,見我正在喝龍井,便搖着尾走過來討茶吃。牠極愛綠茶,每次見我泡茶,便仰頭向天嗅起來,追尋彌漫在屋子裏的茶香。我喝茶,牠就等着吃茶葉,上了癮,不給吃便不依不饒地糾纏。或許是隻燥底狗,要吃綠茶清熱,看來哪天炒一碟龍井蝦仁請牠。
野貓還在遠處叫得如泣如訴。在上海,只要弄堂裏有這樣的響動,大人們就會跟小孩說:貓哭了。小孩就會問:貓為什麼要哭?大人趁機說:因為你不乖。
小孩子多數都有些不乖,便被嚇住了,以為連貓都知道得哭了,那一定是很不乖了。於是就自覺要乖一點,將行為保持得良好一點。於是孩子就乖了,連大人也稱讚了。不料到了晚上,貓又「哭」了,還「哭」得比前一天厲害了。小孩子便糊塗了,就問大人:我已經乖了,怎麼貓又哭了?大人一時語塞,唯有裝糊塗了。直到很久之後,小孩子才知道,原來貓「哭」不是自己不乖,而是貓不乖,因為這時候,長大了的小孩子,也正不乖得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