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一年比一年精艷,很開心的節日,把妖魔鬼怪都請上來一起玩,這樣的文化,要有一顆不老的童心。
說起一個鬼字,中西方也沒得溝通。首先中國的魑魅魍魎,已經是四種鬼了。還有山魈、旱魃、魈和魃,都不可以調亂。中文一個鬼字邊的,與馬字旁一樣多,像驥、騮、驊、駒,翻譯是不可能的。
中國民間的鬼界,還有許多小妖侍候,都是從民間的奴才映照下來的。西遊記裏有一對引路送信的小鬼,一個叫精細鬼,一個叫伶俐蟲,行為諧趣,說話詼諧。如果作者吳承恩活在現代,一定愛煞了萬聖節。世上的遺憾事不少:在一些歡樂的場合,遇見幾個投契風生的新朋友,在開心的時候,你忽然會想起一位故人,今夕何夕,如果他也在,就好了,他會為今夜再添華彩。
萬聖節令人感歡,有今夕何夕之感,因為主角畢竟是鬼,會在歡樂間忽然想起離世的人。或許這正是西方喜劇的精髓;莎士比亞的「空愛一場」,三個男主角,其中一個是王子,追逐群雌,最後心有所屬,找到了情人。最後的舞會,是團圓的高潮戲,信差忽然上場,報告一個不太好的消息:父王剛駕崩了。
台上的群角一陣驚諤,音樂停下來,這不是掃興,而是莎翁提醒我們:無論如何安樂,也有樂極生悲的時候,美好的日子不是永遠擁有的。
所以才有萬聖節,哲理倒過來:既然亡魂遍野,不如盡興,化為片刻之歡。這是中國的鬼節沒有的哲學,所以盂蘭節只為中國成人的迷信而設,萬聖節超越了國界,薄海同歡。
換了一個文化背景,情緒永遠是單一的,無論歇斯底里的仇恨,還是哭聲震天的哀嚎。香港和中國的兒童喜歡萬聖節,不愛盂蘭,就像喜歡迪士尼樂園而不愛聽粵曲京戲一樣正常。
英文的Underworld,亦甚可愛,像另一個色彩豐宏的所在,不是所謂「陰間」。這樣的文化很友善,也很Human,所以產生鬼才導演添布頓,他擅長把一切陰暗憂傷的事化為歡笑,連幽冥世界的婚禮,調子從灰暗到光明,也充滿人性和希望。
北美的深秋,楓葉紅完了,鬼意啁啾,邁過這道邊界,便是感恩節和聖誕。然後是新的一年。然後冰雪會融化,然後是新芽綻綠的春天,季節的書一頁頁翻下去,在人生的子夜場,黑夜之後是曙色,最後,你放下了書本,頭垂下來,在遠方傳來的鐘聲裏,壁爐的暖中,你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