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廣東話是一種無比精準、切題到肉的語言,有些句子,翻譯成普通話,或者中文書面語,永遠表達不出其中精髓。比如「晒命」,中文的「炫耀」與之相比,「晒」的程度便輕淺得多;又比如「折墮」,翻譯成中文字詞,又該是甚麼呢?「折福」?顯然未夠傳神。
廣東話的「煲電話粥」,似乎也找不到相應傳神的中文說法。要煲出一煲清人袁枚所說的粥─見米不見水,非粥也;見水不見米,非粥也;必使水米柔膩為一,然後方為粥─必須文火久煮,合時間、溫度,以及耐力之大成,讓米膨脹成花,一點一點盡融於水,講究的不僅僅是技巧和火候,更是一份虔誠。「煲電話粥」的關鍵正在於此:時間、耐心,以及恰到好處的溫度。溫度太高,米會變成飯焦;溫度太低,米則不可能與水柔膩為一。所以,電話兩邊的兩個人,必須有相當的默契,以煲粥的耐性交換心事,傳達彼此心意。
我不是個愛煲粥的人,若有選擇,我喜歡用文字與人溝通。跟文字相比,我的語言溝通能力相對低落。把語言轉換成文字,其實是一個思維再整合的過程,也是一個重新思考的過程。電話聊天缺乏的正是再思考的步驟。只是,遇上愛聽的聲音時,連這個習慣也可以輕易改變。每天用三數個小時煲一鍋粥,漸成尋常事。若非被手機壓得耳朵生疼,真不敢相信時間可以如此奢侈地被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