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秋蟬,落葉,風沙;小橋,流水,人家,腳步聲,水調,人話;古道,西風,瘦馬,蹄叱,風吭,馬嘯。文字,畫面,聲音。對文入聲,對畫入調,自小怪癖,想像慣性,眼看同時擅自耳聞,視聽同步對焦,看見甚麼腦海心中就自動配音配聲配樂找soundeffects,影音相生雙料入局。是以後來創作廣告,好些點子構思,在文字在平面在故事板,出生時已經牙牙有聲。說過令我鐵了心要做廣告的包括當年朱家鼎的鱷魚恤"SummerRomance",把中環拍成曼克頓一樣格調有型,配Gershwin的"RhapsodyinBlue",中招了。據說最厲害的導演,電影開拍前腹稿都已有了音樂劇本:希治閣、大衞連、奇斯洛夫斯基。
用心的演員,特別注重聲音、語調,真能演的,不會千片一面千劇一腔,節奏,腔調,咬字,抑揚,厚薄,琢磨講究,吐露着角色的粗幼剛柔,情韻的夏冬春秋。《搏擊會》性格演員EdwardNorton,耶魯畢業生,被著名劇作家EdwardAlbee慧眼捕捉發掘,由舞台演到荷里活,像梅麗史翠普一樣要做演員不是明星,他讚佩《別問我是誰》英國男星「RalphFiennes的聲線優雅流麗,每次他一開腔,都提醒我自己的聲音有多平板蒼寡,如無味湯渣」。
聲音有它的味道,質感,溫度。有甜的,如JulieAndrews、鄧麗君;有瑰練如意大利皮革的,是聲演《星球大戰》黑武士的JamesEarlJones;有溫吞慵懶的,如爵士奇俊ChetBaker。有的聲音嫵媚如絲綢滑進耳窩,有的粗野如亂草灌入耳際,有的幽爽如微風蹓躂進來,有的激揚如山吼騁馳入內,有的卻銷魂如聲音歌羅芳漫入耳神經──誰抵受得了LeonardCohen耳迷催眠的聲線,深不可測窩入"Athousandkissesdeep"。
是的,我貪音。莫札特《魔笛》Sarastro的男低音詠嘆調,總是智、愛、恕沈邃綿綿,威爾第《安魂曲》最殺死人的一段Lacrimosa女高音男低音二重唱聽了可解百年孤寂;而每次重要的presentation鎩羽而歸,嘔心瀝血的創作慘烈捐軀,聽《安魂曲.末日經》激昂地唱「天與地終結於灰燼裏」份外情景相生,烘托着我們去洋酒大戶人頭馬XO第九十九次獻策的人仰馬翻,好不悲壯!
秋天,空氣中總有美國女歌手EvaCassidy的聲音,她以「天使之音」唱的一首"AutumnLeaves",尤其現場清唱版,由秋天的落葉翻起夏天的熱吻,離開了的戀人,紅了楓,黃了綠,日子特別長,衣裳特別薄,如果這首歌是個謎面,我的永遠謎底就是胡適一首詩作的最末兩句「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是思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