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登山:「同學」之說的誤讀 - 蔡登山

蔡登山:「同學」之說的誤讀 - 蔡登山

中國人喜歡攀親帶故的,以顯得相互間有交情,或是格外親切,例如常說「同鄉」、「同姓」、「同宗」、「同學」、「同窗」等等。而早年科舉尚未廢除之際,還有「同科」、「同榜」等之稱呼。其中「同科」、「同榜」因有時間上的界定,顯得較為精準;而「同學」、「同窗」,則無時間地點上的界定,就顯得相當籠統,加上中國人常常「一表三千里」,許多狀況都可拉在一起,因此後人在解讀時常常會「誤判」情勢,做出錯誤的解讀。
其中最大的謊言,是說嚴復與伊藤博文是留學英國的同學,錢基博的《現代中國文學史》說:「光緒二年,派赴英國海軍學校,肄戰術及炮臺建築諸學,是時日本亦始遣人留學西洋,伊藤相、大隈伯之倫皆其選;而復試輒最上第。……比學成歸,……教授北洋水師學堂。復見朝野玩惕,而日本同學歸者,既用事圖強,徑翦琉球,則大戚!」當然錢基博是本諸於陳寶琛的說法,而將其「日本同學」,具體化為伊藤博文、大隈重信二人。而後以訛傳訛,嚴復與伊藤博文為「同學」,廣為流傳,幾成定論。另有學者又引用近年發現的嚴復致梁啟超信云:「憶昔居英倫時,與日人伊藤博文氏同窗數載,各與國事皆有同感。」來坐實此一事件(但有學者已證明此信為偽作)。其實伊藤博文一八六三至一八六四年在英國學習海軍,當時嚴復才十一二歲,尚未進入船政學堂。嚴復遲至一八七七至一八七九年才作為福州船政學堂第一屆畢業生在英國留學。因此兩人根本不可能在英國同學。再者當時船政局派出與嚴復同為留英學生有十數人,卻從未見劉步蟾、林泰曾、羅豐祿等與伊藤博文「同學」的傳聞。偽造的致梁啟超信其用意在下面的幾句話:「然伊公回國後,所學竟成大用。而吾兄返國後,與香濤督都首次晤面即遭冷遇。此後始終寄人籬下,不獲一展所長。相形之下,彼此何懸殊之甚耶?」這完全是為了對比出嚴復的「懷才不遇」,不惜「揑造」與伊藤博文「同學」之說。

一九二八年,儲安平考入了上海的光華大學。儲安平入校時,校長是張壽鏞,文學院院長是張東蓀,中國文學系主任是錢基博,政治學系主任是羅隆基,教育學系主任是廖世承,社會學系主任是潘光旦,都是一時之選。擔任光華教授的有:胡適、徐志摩、吳梅、盧前、蔣維喬、黃任之、江問漁、呂思勉、王造時等等,都是名動四方的大學問家,都是自由主義知識份子的傑出代表。儲安平在校時間是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三二年,這沒有甚麼爭議,有爭議的是他所學的專業。作家戴晴說:「他在光華讀新聞系。」學者陳子善認為「一九二八年秋,儲安平考入光華大學政治系」。而更多的說法認為儲安平讀英國文學系,因為根據趙家璧在〈和靳以在一起的日子〉一文中說:「儲安平是我在光華附中、大學讀書時代的同班同學,娶女同學端木新民為妻。」而趙家璧是光華大學英國文學系的學生,既然是「同班同學」,當然被許多人推斷儲也是英文系無誤。但據臺灣史料家秦賢次查舊抄教育部檔案,儲安平係一九二八年九月入學「政法系」,當時政法系分為政治組與法律組,因為習法律者出奇地少,政法系旋即改為政治社會系。而在一九三二年畢業那學年,政治社會系已分為政治與社會兩系。儲安平一九三二年六月自「政治系」畢業。
另外有關小說家穆時英的求學過程,也說法不一。據秦賢次的考證:穆時英一九二八年九月,升入光華大學高中部一年級。次年九月,跳級改入文學院特別生。特別生係類似大學之預科或補習班,修滿一年經考試及格後,得入大學一年級。一九三○年九月,穆時英升入理學院化學系一年級;第二年轉讀國文系一年級,當時國文系系主任為錢基博。有的學者也因趙家璧的一段話而認為穆時英讀的是光華大學英國文學系,趙家璧回憶說:「那時,我們學校已實行男女同校,新的女生宿舍也蓋起來了,有一個女同學開始和他搞得火熱,隨後把他丟了。於是他把他的生活經歷用表現都市生活的新的技巧手法和意境,創作了這篇富有意識流風格的小說。」那篇小說就是穆時英著名的中篇小說《被當作消遣品的男子》,一九三一年十月二日,由光華大學學長趙家璧收入他第一次主編的成套書《一角叢書》中,引起轟動。
因此「同學」之說,一定要查清楚,是否「同級」、「同科系」、「同班」等等,否則會產生「誤判」,當然最可靠的是查到「同學錄」或學籍資料,那才是「鐵證如山」!
蔡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