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是周璇粉絲,小時候家裏她的唱片一張也沒有,直到九十年代百代出時代曲名典系列,才第一次正經坐下來大規模地聽。說出來你或者不信,她最紅的三四十首歌,名字不清不楚,歌詞東一忽西一忽,全憑牙牙學語時收音機日播夜播,我竟都能哼得似模似樣。是因為小童確如白紙,吸收什麼都不費吹灰之力,還是廣播真的具備無遠弗屆的腐蝕功能,洗腦易如反掌?性尚未啟蒙,對男女及男男之事一無所知,倒一點不妨礙《小小洞房》的快樂感染:「小小洞房燈明亮,手扶欄杆細端詳,象牙床掛紅羅帳,珊瑚雙枕繡鴛鴦。」較嚴正的家長可能擔心小朋友未發育就憧憬花燭之夜不健康,隨時逼玩伴提早偷試雲雨情,其實三五七歲的豆丁怎會心邪,反而從中認識了不少美麗的生字,作文忽然露出一兩個,嚇到改卷的老師以為自己眼花。
純潔到連《西廂記》的來龍去脈也不曉得。很長一段時間,那一頭婢女傾訴「夜深深,我停了針繡,和小姐閑談心,聽說哥哥病久,我倆背了夫人到西廂問候」,這一頭聽歌的腦海浮起一幅感人肺腑的孝義圖:纏足老太太行動不便嘛,「背」「揹」本來相通,乖女和小丫環七手八腳揹起她三人同探病去了,你說可不可恥?那時遊藝會流行一齣《啞子背瘋》,表演者一人分飾兩角,上半身是癲癲哋的花姑娘,下半身是老者雙腿,前身加個伯伯的頭和上軀,後腰補上姑娘翹起的腳,蹣跚步伐配花枝招展手勢,務求性格全盤分裂。看過馮寶寶維肖維妙的演出,發夢都記得,顯然自作聰明,將偷偷摸摸的鬼馬紅娘key進了這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