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一年一度的中國電影節，今屆辦了一個周璇特輯，放映九部金嗓子主演的影片。因為入秋後各路猛片魚貫登場，我連講聖羅蘭的八卦紀錄片《情痴》和加拿大新秀XavierDolan弒母之後搞3P的《幻想的愛》都還未看，根本分身不暇，打算全盤放棄。但是拍於一九四零年的《梅妃》題材太吸引，楊貴妃這個憑「何必珍珠慰寂寥」名留千古的情敵，在《長生殿》向來沒戲，蒙召翠華西閣陪寢的一夜，可憐一句唱詞也分不到，舞台上要不是名副其實陳倉暗渡面也沒機會露，便是在醋娘子清晨殺到的時刻，哽咽一聲含恨落荒而逃。自視極高的楊娘娘人前人後再三咬牙切齒罵她「梅精」，可見有番咁上下斤両─女人不會白費唇舌羞辱毫無殺傷力的對頭，「打者愛也」的精準度還有商榷餘地，「罵者妒也」的可信性審也不必審。稀客掛頭牌登上銀幕，未必報仇雪恨翻案，好好歹歹也會曬曬銅幣的另一面吧？
把心一橫，結果還是乖乖購票進場。動作之所以這麼遲疑，當然是因為領教過搞手的把戲，掛上漢學專家名銜的他們，容或對中國電影充滿熱情，但品味向來與我格格不入，一見到穿着件質地疑似絲絹唐裝的洋夫洋婦呼朋引類，喜氣洋洋像在酒樓為表叔公做八十歲大壽，我就覺得自己周身前殖民地的裝束肉酸，巴不得鑽地洞。吐出的普通話再熟極而流，人名發音總是偏歪，譬如介紹《梅妃》這位，「周璇」講來講去都是「朱璇」，「楊貴妃」沒有一次不是「王貴妃」，他尚沾沾自喜當發現夜光杯一樣推薦一個不起眼的茄喱啡，聽極唔明，看片頭字幕才弄清楚，原來叫「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