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形容詞,或者「磨豆腐」不算政治意識不正確,但衍化出來的名詞「豆腐婆」,則從來都不是尊稱。有同好的姐妹不知道會不會像百無禁忌的基佬那樣,私下將侮辱性字眼若無其事互相加冕,震天價響「契弟」「屎忽鬼」「屁精」亂叫,我們圈外人就算和她們勾肩搭背,也不敢倚熟賣熟以「嘩你個衰鬼豆腐婆吖,乜今日扮得咁女性化呀」作開場白,以免當堂被斬開一碌碌。
出事的主要是那個「婆」字吧?原屬祖母級的招呼,應用得當是社交禮貌,譬如地鐵車廂打開門,走進老態龍鍾的長者,你恭恭敬敬起立說聲「阿婆,讓個位畀你坐吖」,自命龍精虎猛的天山童姥即使婉拒好意,最多雙眼反白,很少會惡屎能登回以「婆咩呀婆,啋過你把口」。但毒舌輕輕一吐,「文藝阿婆」就非常攞膽,冰心丁玲她們那麼德高望重,九泉之下聽到也不會肯過你。可見打頭陣的「豆腐」並非關鍵─站在拉拉樂園高呼一聲「豆腐西施」,大把人爭住應哩。
同樣是磨,張愛玲的《同學少年都不賤》兜進女生宿舍埋手,以「磨鏡黨」名之,唐突感再減一層─銅鏡除了在博物館誰也未見過,再磨也是好事多磨。這篇解構女女心理活動的小說,影影綽綽盡是自畫像痕跡,奇怪發表後在女性主義界並沒有掀起太大迴響。是因為她寫得不體面(女主角一屁股坐上心儀對象體溫尚暖的廁所板!),還是文壇根本避忌女同,能夠不提最好不提?蘇珊桑塔那麼勇猛那麼前衞的知識份子,生前也絕口不提自己結婚生仔之餘積極搞基,風氣之封閉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