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磨 - 鄧達智

病來磨 - 鄧達智

沒病折磨的人不能明白病痛中渡過漫長日夜苦候煎熬的傷楚。
精神總算接近飽滿,聲音八成似他青春年少時鏗鏘,訓我不應繼續飛來飛去延續看來了無止境忙碌的語氣同樣bitchy。
討他開心隨他訓示;如非日以繼夜工作着實生命無甚意義,當然我有我空間;小小天台花園荷花池內的錦鯉那一條長得較快,橫巷荷花池被那家曳狗跳入洗澡打擾我那幾尾金魚並黑牡丹,我都一一從樓閣長窗背後看得清楚,甚至書房外露台荏荏弱弱白素蘭花開花落微音不曾失落。
你看他,一雙本來又圓又大的眼睛在頭髮剃光潔淨無瑕的臉上掛得更圓更大;揪一把心痛!挑長高瘦肢體近乎無油無肉,對病痛並非無識,踏出病房,好大一滴眼淚呆不住還是掉下來了。
什麼呆勁驅使好好的一個人放逐離家久遠?又什麼更大的痛楚讓一個人承受病痛視治療次要?當他從香港搖電話到仍在地球另一面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坐船到烏拉圭Colonia途中的我,電話清清楚楚傳來重病的聲音;但他仍堅持沒大病更要上機回東京去……揪心,急電我們至親密友高興基醫生料理亦安排送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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