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te的弟弟Hill譯「陵」也是一奇。你不會不知道,除了高拔的土地,這個字的另一解釋是墳墓─沒聽過南京的中山陵,也聽過北京的十三陵吧?《雷峰塔》裏抽鴉片的二世祖雖然大半生游手好閒,話晒是書香世家,替獨生子取個這樣大吉利市的名字,難道不怕十八代祖宗集體拿出家法伺候嗎?姓沈,「沈山」嫌寡薄,「沈丘」也不壞,似乎沒有必要登上跡近陰森的「沈陵」,就算角色在上集完結前一命嗚呼,斷不會殘酷到在名字埋下墳地的伏筆。
我誠心相信,要是由作者親手翻譯這兩冊自傳式小說,採取的會是音譯而不是意譯。在她非委約的作品裏,人物單名的少之又少──《秧歌》和《赤地之戀》的「同志」幾乎清一色單名,王霖、顧岡、沙明、劉荃、戈珊、黃絹、張勵、趙楚、崔平,當然是逼於形勢反映現實,有別於「自由世界」那批原型生活在她周圍的生張熟魏。《小團圓》難得有個簡煒,在英國湖區一閃而過,頑皮的精蟲縱使游進了蕊秋的子宮,記得他「敏感的長長的臉,橢圓形大黑眼睛,濃眉,花尖,一副顧影翩翩的樣子」的讀者恐怕不多。此外當主角的只有《同學少年都不賤》的趙玨,稀罕到以特寫鏡頭圈點:暗戀的赫素容由北京寫信來,抬頭「玨」,「趙玨從來沒想到單名的好處是光叫名字的時候特別親熱」,欣喜若狂──八成是個人體驗,她單名煐。平日可想連名帶姓呼喚,單名雙名一視同仁,《色,戒》裏牌桌上的女間諜因故早退,興致勃勃的牌友不依:「『這王佳芝最壞了!』易太太喜歡連名帶姓叫她王佳芝,像同學的稱呼」,是美好的青春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