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過分敏感了 - 李怡

我真是過分敏感了 - 李怡

我自半世紀前開始從事寫作生涯,就認定寫作固然是個人情感理念的表達發揮,但也必須是讀者公眾關注的話題。因此我一直避免寫自己的經歷和身邊事。許多寫作者總愛圍繞着自己的圈子,愛寫自己的感情生活,文章不斷講我我我,雖然我不否認也是她(多半是女性)的風格,但就不是我這杯茶。
大約三十年前,我因忠於自己而否定自己,走上從認同中國轉向重新認識中國的道路,被左派陣營掃地出門,其中經過複雜,而且讓我對中共政治和一些人的面孔大開眼界。當時我仍掌着甚有影響力的《七十年代》月刊的筆政。有朋友鼓勵我把這段經歷寫出來。我也覺得這會是讀者關心的題目,而且也有市場價值。然而我又覺得這畢竟是自己走什麼道路的個人的事,而且我寫出來也只會是我的一面之詞。如果讓這話題佔了雜誌的篇幅,雜誌的視野就窄了。
這樣大的人生轉折,我都沒有寫,可知我是真的不喜歡寫自己。妻子故去,對我的打擊比任何事情都大。我沒辦法寫別的什麼,卻又只能用寫作來分散精神,於是開始寫些個人感情事。但我知道,對我來說是大事,但其實是幾乎所有人都會經歷的老年喪偶的平常事。所以我在去年初開始寫悼亡文章時就說:「我不知道讀者們是否願意聽我的故事。」我真是對別人是否要看這些文章沒有信心。因此上週二的小文也誤解了陶傑的話。
上週小文刊出後,即接到孔捷生、張敏儀來訊,說我錯讀了陶文的含意。我自己再省視一下,發覺我真是過分敏感了。我即發短訊給陶道歉。他回訊說他很受我的悼亡文章感動,尚要諷刺者,豈存人性乎。另外也有多位讀者來信鼓勵。我在欣慰之餘,也不得不為自己過分敏感造成的朋友讀者不安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