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苦多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去日苦多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看廖偉棠《最最現實的離別》,才知道台灣詩人商禽辭世,離開人間兩個多月了。
那一代的詩人,一個跟一個在人間消失,有些走了一段時日,看到追念文章,才知道去了。有些走了,因為沒有報導,沒有悼文,可不會知曉的。
最後一次看商禽的詩作,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首詩刊登在《呼吸》創刊號上。詩的細節已不復記憶,只記得作品流露出來的機智,風格與他早年的超現實詩相若。惟一一次見商禽,二十年前,他到港台「開卷樂」談詩與生活,即席朗誦幾首刊登在《夢或者黎明》的詩。
訪問結束,送商禽到柯士甸道的「義大利餐室」,有兩位文友在那裏等他。有關那次的見面,我翻開當日的紀錄:因為嚴重塞車,汽車在街角停下來,不能向前移動,我翻開詩人的詩集,商禽在頁首題了兩句:「這本書賣了二十年才賣完,想不到你也有,好高興,好感動。」
因為塞車,看到詩集其中一首《躍場》,出租汽車司機想到的人生課題:「是否靈魂也可以出租」。
我們為了生活,販賣知識、經驗,會不會也要販賣靈魂─例如說為了生存,放棄做人基本原則,為了生存,肯為五斗米折腰。
商禽為了生活,曾在街頭賣牛肉麪。我當日卻沒有問他,有否一面賣麪,一面寫詩。
要是賣麪可以生活,要是賣麪賣得開心,又有什麼不好。要是生活如詩人在《涉禽》所講:從一條長凳上/午寢/醒來/忘卻了甚麼是/昨日/今天/把自己豎起來/伸腰/呵欠/竟不知時間是如此淺/一舉步便踏到明天。
可以過如此簡單,無求的生活,不用管時間的流逝,那時覺得真好,如今想法卻不一樣了。
數十年光陰,飛逝而去。三十年前看商禽詩作,二十年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他見面,十五年前看他的新作。往後日子,再沒有翻看他的作品了,已記不起他的容貌,他的詩曾否牽動我,亦無法記起來了。
寫《手掌集》的辛笛也是祇見過一次(時維一九八四年),他用沙啞的聲音唸他的《再見藍馬店》,我卻記憶猶新。
辛笛比商禽大十八年,早去六年。真奇怪,年代愈久的人和事,記憶更見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