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事件死難者連日舉殯,許多市民都感哀痛。兩星期來,從官員到市民,不少人說感同身受。「感」,對大多數市民來說,是肯定的,除非是心中只有功利而無視他人生命的冷血動物;但說到「同身受」,則可能只是一時的感情,隨着時間的洗滌,終究不會像身受者那樣持續「感」下去。
先室離世快兩年了。我還是時而在這個專欄中提到她以及我們之間的關係,並寄予懷念。我知道這些多少屬於個人隱秘的感情,讀者不會持續感興趣,甚而會不再想讀到這種個人悲戚。前天陶傑在專欄中反諷地說,「至親逝世了,最近的『心路歷程』,也分享一下好不好?」我不知道他講的是不是我所寫的這些短文,若是的話,那真要向他和所有不耐煩的朋友致歉了。
我深深知道,人與人的感情是不大能相通的。我在三十年前就寫過:每一個人都有足夠的勇氣忍受別人身上的痛苦。這是我幾十年來都相信的人生邏輯。我寫這些短文,並沒有懷着要與人分享的主觀意圖。最近,居美好友殷惠敏來電郵提到我這些文章,我回信說:寫亡妻說來很無奈,是因為我覺得現在只有這樣才能與她發生聯繫了。但要不相干的讀者或朋友去分享,我大概是自私了。
莎翁說過:新的火焰可以把舊的火焰撲滅,大的痛苦可以使小的痛苦減輕。人生的劫難也如此。新的、近身的,總會顯得更大,更使人關切。馬尼拉劫難因為遭難的是港人,所以全城關切。若是我們的家人,那麼關切程度更大。若是大陸或台灣人,我們的關切度就小一些。若是其他國家的人,我們的關切度就更小。這是很自然的事,不能因此而責備我們缺少國際關懷。能夠感同身受,很難得;不能夠,也很自然。所以我要控制自己少寫「至親逝世」這類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