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始幸福 - 古德明

做鬼始幸福 - 古德明

八月二十三日,菲律賓首都一個香港二十一人遊樂團遭槍手門多薩挾持。菲律賓當局草菅人命,魯莽圍攻,以致八名港人喪生,多人受傷,令天下頓足扼腕。
但是,我實在不明白胡錦濤、溫家寶為什麼聯署唁書,哀弔死者;不明白香港曾蔭權政府為什麼若不勝情,下半旗三天,而且高官連日比肩接踵探望傷者,甚或公然灑淚;更不明白胡溫以至曾蔭權在香港的民望,為什麼馬上急升。
春秋魯哀公十六年,孔子去世,哀公致誄辭,自言失去輔弼的國老,律己的繩墨:「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但孔子門生沒有因此推許哀公,還批評他惺惺作態:「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春秋左傳》卷十二)
戰國燕昭王則不同,明白「以千金求千里馬,死馬且買之五百金」的道理。國君愛護生者,才會真正惋惜死者。所以,昭王即位之初,眼看河山被齊國鐵騎踏碎,實行勵精圖治,「弔死問生,與百姓同甘苦」,贏得國民擁戴,終於一舉破齊,國恥盡雪(《戰國策》卷二十九)。
曾蔭權弔死之餘,怎樣問生,請看日前一件小事:一位七十四歲半跛婆婆瑟縮路邊賣雜貨,一天恐怕賺不到幾十元,卻給小販管理隊抓了一次又一次:第一次罰五百元,第二次下跪求饒,路人也代為說情,結果和那婆婆一起被抓去。我不見曾蔭權等高官對那窮困婆婆有任何存問,更不見他們淚灑貧家,只見曾蔭權年年把金章銀章頒贈城中豪富。
至於胡錦濤溫家寶,怎樣關心生民,更是罄竹難書,這裏隨便舉個例:三聚氰胺奶粉荼毒千萬幼兒之後,現在又有雌激素奶粉流行全國,女嬰吃了,半歲就來月信。國務院衞生部宣布:「專家化驗,證實嬰兒性早熟和奶粉無關。」你不要質疑,否則會像趙連海追究三聚氰胺奶粉責任一樣,被控「尋釁滋事」。中共官商利益不容侵犯。
他們對生者如此,對香港那八位死者卻如彼,使人想起汶川地震之後,山東作家協會副主席王兆山告慰萬千死者的名句:「黨疼國愛……做鬼也幸福。」把「也」字改為「始」字,就是無諂無諛的春秋筆法。
為了那八位無辜死者,香港各政黨協力齊心,組織了八萬人遊行,向菲律賓政府抗議;但是,新中國無辜死者六十年來數以億計,我卻不見香港政黨那麼齊心,向中共政府喊一句寃。那也許就是他們所謂國情。有個雲南人叫歐樹,一九五三年因信奉道教入獄,由二十歲勞改到今年七十七歲,再也無法勞動,終於獲釋,上月杪去世,去世前還寫了句「老歐感謝黨和政府」。然則我實在不該再說什麼,以免掃大家弔死的雅興。

古德明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