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陸離那年我十六歲。冬季假期到香港探親,原本十天八天就該打道回府,因為患感冒,臨時改機票多留一星期,名為養病,實質未玩夠不想走。乳臭未乾當然不定性,稍為好轉便蠢蠢欲動,翻報紙見到大會堂有個德國的曼咸電影節,立即決定非看不可。忘了全院滿座還是只招待第一映室會員,總之買不到票,人仔細細也不知哪來的蠻勁,不氣餒不特已,竟貿貿然拿起電話打去《中國學生周報》編輯部,指名道姓找素昧平生的陸小姐想辦法。
呃,她又不是打正招牌的黃大仙,扮遊客的戲蟲有疑難,怎會叻到懂得走如此偏僻的後門?實不相瞞,我自幼中意閱讀,十四歲已經學人投稿,為怕人家嫌不足秤的童工搞搞震,由第一天開始就蠱蠱惑惑報大兩歲。友聯公司在星馬辦的姐妹報叫《學生周報》,是我展開稿海戰術的攻擊目標,寫得雖然十分壞,勝在非常勤力,百發一中見報率也相當高,天真地以為遠在總部的編輯對報屁股的名字有印象。接到深山野人來電,她不但沒有馬上收線,還一口答應幫忙,我第二天興沖沖上報館拿戲票。陸離送我落樓搭小巴,閱世不深的老奉無禮到沒有請她留步,很記得她連外套也沒披上,穿着一件白色樽領毛衣,在街頭冷得以雙手環抱手臂,一直等我上了車才回去辦公。
看的是得獎美國山寨片《大衞荷茲曼日記》,散場遇見恩人,順口向我邀稿,初生之犢果然天不怕地不怕,拍拍心口欣然獻醜。後來去歐洲旅行,三番四次在火車地圖發現「曼咸」這個小站,總還感到說不出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