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剛從內地交流回來，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中國真大真複雜，不是單只有上海、北京、廣州這樣的大城市。
這一回他到湖南張家界市及附近的農村做一點交流、一點服務，看到了剛擺脫赤貧仍未站穩腳步的內陸鄉鎮小城各方面依然匱乏，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比他刻苦拼命得多，因為只要成績稍稍下跌，各項獎助學金或資助登時大減或消失，根本沒有多少閒錢的家庭登時捉襟見肘，必須節衣縮食。更怕的是在外地做建築工或礦工的爸爸出甚麼事；一旦這樣，學生不管成績多好都免不了退學做工，不能再圓大學夢。
從地圖上看，從知性層面想，中國很大很複雜並不是甚麼新的發現。但是中國之大，中國之複雜真的只有到不同地方走走，看看各省各縣各鄉的人如何為生活拼搏，如何適應急劇轉變的社會經濟環境，才能真正感覺到，才能知道當中的血肉氣味。兒子走一趟湖南鄉間，總算長了見識。
間中會寫一點有關中國的評論，越來越有點難以入手、難以把握的感覺。變化快又深固然是問題，地域間的巨大差距更是累人。多年前到過美國中西部的小鎮貝寧頓（Burlington）獃過兩星期，它跟紐約、三藩市的差距之大已讓我有點文化震盪。湖南張家界市這樣的內陸小城跟上海、北京相比恐怕像從一個星球跳到另一個星球。那一個星球才是中國，那一張臉孔（張家界市或上海新天地的少年人）才是中國人的臉，實在不好說，不易說。
當然，少了兒子那份血肉的感覺也是重要問題。因為種種原因，差不多九年沒有踏足過內地的大城小鄉，少了那份設身處地的感覺，難怪寫東西的時候總有點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