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鞍華不但擅長炒飯,寫文章也另有一功,像《最美不過夕陽紅》代序這一段,就見字如見人,中肯而不失私家觀點:「透過白荻阿姨的文字,還讓我嗅到那代人的精神面貌,那代人都充滿理想,對生活不辭勞苦,而且人與人之間更有着濃烈的守望相助關係,人情味濃,當中的精神價值是滿可貴的,現今社會不同了,可以回頭重看昔日的日子,便更覺珍貴與難得。」
書裏描述的五六十年代香港左翼電影界,的確清平潔淨一塵不染,絕對沒有目下娛樂圈勾心鬥角爭名奪利的習氣,許導與作者投緣完全可以想像。然而我幼時仰望長鳳新的困惑,癥結正在這裏:明星不是天生的個人崇拜麼,怎能與社會主義的嚴厲教條和平共處?縱使從業員的身份認同是「藝術文化工作者」,和荷里活紙醉金迷制度的搖錢樹性質南轅北轍,電影始終是商品,銀幕上欠缺挑逗觀眾幻想魅力的演員,不要說大城市慘受帝國主義荼毒的小資不屑一顧,工農兵都未必肯撥冗,戲院只好拍烏蠅。事實上,這批南來工友的使命感再重,也很明白職業的內置規條,要不然不會設計出「長城三公主」作為票房的號召,把夏夢、石慧和陳思思捧進與草根格格不入的皇室-當時瓊瑤尚未把「格格」帶入普及文化,否則這三位美女還真名副其實是「草根格格」。各有各靚的她們,戲路基本上不一樣,在管理得當的大家庭相安無事甚至互相扶持,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我們不要忘記,單位還有眾多三甲不入的小花,她們的處境又是怎樣的呢?未必個個有幽默感,自封「賤賤格格」吧?白荻沒有脫這隻鹿的角,我有點感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