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總結一再閱讀梁文道兩篇近作的心得:「開始彷彿聽到有人在唱歌,沒有實質,但又不全然空洞……我終於忽然醒覺,梁文道原來是一位散文家!可能不是我的一杯茶,但他肯定已經掌握了某種音樂性,某種節奏感,自成一家,所以他有很多『歌迷』……」我只是個水過鴨背的梁讀者,沒本事附和或反對前輩的意見,但這樣為行雲流水的散文定位,很教人茅塞頓開。是的,一般人習慣以眼睛在文字間遊走,兩隻耳朵大模斯樣放了假,往往聆聽不到字與字組成的旋律,辜負了作者優美的歌喉。譬如張愛玲,有多少人翻《流言》的時候,是隨着她字句的跌宕拔揚而飛舞的呢?
當那杯茉莉香片貼合口味,不但繞樑三日百聽不厭,偶爾還會失驚無神浮起刻骨銘心的幾句,像披頭四粉絲無端端遭《昨日》騎劫,或者月光一照,莫札特迷不經大腦就哼起《魔笛》。天生五音齊全的幸運兒,拿起筆即刻仙樂飄飄,音符不請自來,曲調唾手可得,我們這些有唱歌意願但缺乏音樂天份的庸才,只得流晒口水羨慕,作夢也沒辦法攀登的境界,唯有奢望有朝一日中六合彩,請得起《潛行凶間》的夢境建築師架構五線譜。
我一直納罕,橫又唱掂又唱,填詞人寫散文照計手到拿來,怎麼擺在眼前的事實剛剛相反,於樂壇領風騷的詩人操副業爬格子,除了一兩個怪胎如黃偉文,居然硬橋硬馬一點節奏也沒有?現在忽然想通了:他們大概其實沒有內置的音樂感,所以寫歌詞不受干擾,曲譜拿到手上旋律才響起,睇餸食飯填什麼都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