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蘇在淪陷的香港居家過日子,家務助理員供不應求,逼於環境唯有捋起衫袖下廚,除了做上海菜,「因為柳原忘不了馬來菜,她又學會了做油炸『沙袋』、咖哩魚」。「沙袋」不會不是我們口中的「沙爹」吧?一般上過印尼或馬來餐館的港胞都知道,沙爹雖然吃得人嘴角盈香,卻不是油炸的,而是炭烤的,張女士寫《傾城之戀》極可能只聽聞思鄉的同學提起,沒有機會親自品嚐,所以才擺了烏龍。我完全是廚藝盲,也從來不在這方面挑戰自己,按推測沙爹應該比咖哩魚容易處理,考人的反而是花生磨碎煮的沙爹醬,成敗懸於這關。小時候還有一款菠蘿秘製的黃梨醬,是不能吃辣的小朋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近年已經在餐桌消聲匿跡,令人擔心瀕臨失傳。戰時的東方之珠百物短缺,小夫妻「費了許多事,用高價買進一袋米」,怎可能找到刁鑽的佐料做這兩款不可或缺的配醬?俗語不是說巧婦難為無米炊麼,夾硬要嫁雞隨雞的廚房處女無中生有,實在太殘酷了。
生於英國長於英國的范柳原,恐怕在父親逝世後為了爭身家才初次踏上遠東土地,怎麼會「忘不了馬來菜」呢?當然因為他作為外室的媽媽是個住在倫敦的華僑交際花,跟了范老先生後洗盡鉛華,改變行當飾演名副其實的煮婦,教小范的味蕾在牛油麵包馬鈴薯之外,覓得另類的歸屬。而范老太之所以頻頻做馬來菜,一定是「胃是通往心的捷徑」的信徒,遲婚的兒子成親時可惜她已駕返極樂世界,否則新婚夫婦赴英京共聚天倫,流蘇既然與婆婆有飲食心理學的共識,兩婆媳不會合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