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歲那年，她見第一份工，是我拍板請她的，健康、明朗、有點倔，是香港人所說的經得起捱的模樣，工作不久，她開始有了牢騷，其中之一是她說所接觸的人們對她有年齡歧視，總嫌她太年輕云云……我聽罷笑了起來，告訴她年齡歧視不是這一回事，像我此時自以為是最好的年齡，可惜別人覺得我太老了，這才叫歧視。太年輕？二十多歲？不是吧。
那年，我四十多，不知老之將至，只覺時不我與，腳步停不了，遇到這樣的投訴，啼笑皆非之餘，正色對她說：你才二十來歲，花樣年華呀，請相信，拿什麼來交換都可以，我希望今天的我是你現在的年紀……
誰沒有經歷過困難的階段，誰不曾做過無謂的夢想，誰不曾心比天高……你的感受我都有過，我不在乎，只想從失敗中得到教訓，這些與年齡無關，與身份也無關，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責任負擔，瓣瓣都要顧……是以前所估計不到的。
她也許沒聽明白我的話，老實說：當年的我又何嘗真正明白，只是有感而發的清心直說而已，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明白了更多人更多事，但仍相信直覺的誠不我欺，請了她，沒有錯，希望她打好這份工也沒有錯，她的種種感受，她自己在歲月中也會逐漸澄清，要做成一件事，沒有任何藉口可言，太年輕，太老，不，我不相信。
多少年過去了，她一直擔任時裝報導，接觸不少潮人潮事潮服，整個人不同了，偶然在報導中看到她與被訪者一起亮相，灰姑娘的轉變是十分明顯的，想來工作的順境也應該撫平了她的牢騷吧。
前兩天接到她的電話，說是要慶祝自己第一本書的出版，有一個酒會在城中潮人的集中地……今天的她，正是我當年退休的年紀，今天的她，或許會為當年這句年齡歧視的說法啞然失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