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幾歲的老太太,怎會無端端打起入住新加坡的念頭?她既從未踏足那片土地,也沒有親朋戚友站在赤道邊上遙遙向她招手,「九七大限」焦慮喚起撤退銀行戶口衝動,將儲蓄匯回美國便是,何必勞師動眾煮鶴焚琴,投靠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忽然想起七十年代有部邵氏片叫《沙膽英》,陳萍邵音音陳觀泰主演─眾所周知,張愛玲原名張煐,假設九四、九五年果真坐言起行,從羅省搭十餘小時飛機到獅城移民局報到,我一定封她為沙膽煐。
她對南洋最早的認識,恐怕是透過三九至四一年間留學香港大學時的宿舍校友。《燼餘錄》這麼寫受過修道院教育、唸醫科的同學:「蘇雷珈是馬來半島一個偏僻小鎮的西施,瘦小,棕黑皮膚,睡沉沉的眼睛與微微外露的白牙」。我推測她和《談跳舞》示範馬來舞的是同一個人,不過改了名字:「淡黑臉,略有點刨牙的金桃是嬌生慣養的,在修道院只讀過半年書,吃不了苦」─齊齊生得黑還罷了,不會這麼巧甲哨牙乙又哨牙,又不是西瓜刨學院招徒弟,除非底下藏着種族成見色彩,像鬼佬看亞洲人,個個黃面獠牙單眼皮,分不清章子怡楊紫瓊舒淇。
《談跳舞》金桃只負責暖場,戲份較重的是同樣來自馬來亞的月女,她父親發達後外面有情婦,「我們在街上遇見她都遠遠地吐口唾沫。都說她一定是懂得巫魘的」。東南亞人有落降頭的本事,也一直是大家樂於相信的蠻族特色,去年我的文章令一位出身馬國的導演不悅,打電話到報館興師問罪,朋友得悉後憂心忡忡規勸:「少惹他為妙,台灣藝文圈盛傳他動不動就會請高人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