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圓》那幕膾炙人口的舐陰記,我一直避免提起,因為覺得難為情─別誤會,難為情的源頭不是行為本身,而是突如其來的五四文藝腔。就算要表達心如鹿撞,作者也不必慌張到病急亂投醫,跑進她向來看不起的冰心文庫取經吧?這一段不但淪為既精警又精彩的自傳體小說的瑕疵,也與她輝煌事業的文字高度格格不入。好奇的讀者不必急急翻書,反正短短三兩句,讓我行個方便抄在這裏:「獸在幽暗的巖洞裏的一線黃泉就飲,泊泊的用舌頭捲起來。她是洞口倒掛着的蝙蝠,深山中藏匿的遺民,被侵犯了,被發現了,無助,無告的,有隻動物在小口小口的啜着她的核心。」
爭先恐後的象徵和比喻老套不說,還沒系統得像臨時拉伕的雜牌軍,同樣借助昆蟲動物,效果和《花凋》那隻冷而白的大蜘蛛判若雲泥。以「黃泉」形容陰戶而營造的不是地府的陰森,也有違她拿手的一箭雙鵰─要是套入《色,戒》你死我亡的關係,起碼氣氛比較適合。唯一有趣的是抽離感,當事人太不能接受行房中的男人突然爬到床腳,以致下一句採取旁觀的角度,變成「洞口倒掛着的蝙蝠」,和明明屬於自己的器官劃清界線。口交罷了,一次生兩次熟,何至於反感若此?或者是我高估了男主角的持久力,之前「他眼睛裏閃着興奮的光,像魚擺尾一樣在她裏面蕩漾了一下」,已經一瀉如注草草收場,這時轉換招式除了補鑊,順便也吸啜搶閘而出的精液?胡蘭成《今生今世》引情到濃時的才女說「你像一個小鹿在溪裏喫水」,指的可會亦是在美麗園留宿那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