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書 - 畢明

情 書 - 畢明

有這樣一句電影對白:「我喜歡看那些溫柔的、激情的、變態的、受盡折磨的、撕心裂肺的、令膝蓋酸軟、令心肝溶化的情書。」我也是。情書,好像特別赤裸特別血淋漓特別真,雖然也可能因愛得瘋昏頭腦而自我陶醉或迫害,但到底寫之時祇為一個人一個讀者一個自己愛得失魂落魄的人而寫,非常私人私密/蜜,就算是名人作家的情書,都不像他們其他的作品,心知面向讀者看官,有意無意矯飾虛榮冀掌聲。沒想過後來會被輯印出版的情書,都寫得很「有機」、很「走地」。
「不知道為甚麼我忽然愛上了你」,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第一封情書劈頭的第一句。老師愛上了女學生,木訥的沈從文狂戀上張兆和,開始了馬拉松式情書求愛,在當時的中國公學全校沸揚。曾奪中國公學女子全能第一名,18歲系出名門的張兆和聰明可愛單純固執,演話劇跳芭蕾穿男裝,身後大量追求者,她把他們編成了「青蛙一號」、「青蛙二號」、「青蛙三號」,二姐張允和取笑說沈從文大約只能排為「癩蛤蟆第十三號」。鬧得連校長胡適也為他愛惜的沈從文當說客:「我知道沈從文頑固地愛你!」回應斬釘「我頑固地不愛他!」
最終他像摘星一樣摘到他夢寐的愛情,張家三小姐成了他的「三三」,他是她的「二哥」,一切執著拒絕風露立中宵的因果,提煉成千世修來共枕眠戰亂文革大時代中與子偕老,由情書到家書,收錄在張兆和的《與二哥書》。韻致不同但感動有如楊絳念錢鍾書的《我們仨》。
情書,催情。「每次見到你,我心裏就發生一種哀愁,在感覺上總不免有全部生命奉獻而無所取償的奴性自覺,人格完全失去,自尊也消失無餘」,愛得深,總忘了自己,祇記得對方。被回信拒絕的沈從文「不免傷感的哭了半天」,但再去信時「也沒有什麼痛苦了,我很安靜,我似乎為愛你而活著」。幾年的情書攻勢感動勝利,新婚不久的沈得知母親病殆,即從北平返回湘西,路途遙遠,戰事不斷,加上沅水中游急浪險灘多,為免妻子擔心,他給張兆和寫了大量書信,字裡行間見聞感悟與一個知己體己的妻子純摯地溝通,收筆輕輕說句「我想睡了,希望你也睡得好」;那邊乾思念的三三當風聲粗暴地吼起時想「長沙的風是不是也會這麼不憐憫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片冰?為這風,我很發愁。」
願有這個給你寫情書的人,有這個人令你一再把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