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趕上了尾班車,阮玲玉電影展悄然在西灣河香港電影資料館開幕,若不是一起做青年文學獎評審的黃仁逵無意中告訴我他的近況是為幾部二、三十年代的默片現場配樂,並蒙他請我看了那一場《神女》,幾乎完全錯過。當晚,縮在戲院一個角落中的黃仁逵和他友人,那小小的五人樂團,照着劇情的發展,配起樂來,效果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吻合,一種哀怨的如泣如訴的情調,現場的配樂,令這一部我從前看過的默片生動起來,尤其小樂團中的歌者(不知名)年輕的女子,有一副好歌喉,一點也不「搶鏡」,恰如其分的唱起了二、三十年代的老歌,低低的、幽幽的、怨怨的嗓子配合着阮玲玉遮遮掩掩的演出,那聲音有如阮玲玉上身,簡直是神來之筆。
故事發生在將近一百年前的上海,一個繁華、曖昧、頹廢但又神秘的華洋雜處的都市,在這裏有太多人世間悲歡離合,阮玲玉當年因「人言可畏」自殺而結束了花樣年華,她控訴這個社會「千夫所指,無疾而死」流言害死人,今年是她一百歲的冥誕。香港電影資料館和中國電影資料館,還有台北電影節這幾個機構對於舊片的搜集與修復花了不少功夫,譬如這部《神女》放映時頗順暢、清晰,大特寫鏡頭下,那既古典又現代,既嫵媚又哀怨,既滄桑又純情的阮玲玉特有風情仍然十分傳神。讓我們看到《神女》中的阻街女郎,為生活出賣肉體,不幸被流氓大哥脅迫,在惡勢力之下屈服,一個弱質女子命運的悲歌,八九十年前女性要獨力謀生談何容易,社會上視女性為附屬品,在男性的世界中卑微的活着,謀生的方法只有出賣自己,賣給某一個人找一張長期飯票,或只能像她一樣在黑暗的街頭討生活,既無助又脆弱,逆來順受,但是當她的孩子受到傷害時,立刻把母性剛強的一面展現出來,不惜殺人換來的是十多年的牢獄之災,當時的法律制裁今天看來已不合乎人情道理,令人嗟嘆。
現場配樂,那五人樂隊最為有特色,欣賞古老的默片之餘,也如經歷了一次現場音樂會而大飽了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