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自命雷里耶夫忠實粉絲,居然直到去年才驚覺他跳過一齣《馬可史巴達》,說出來真失禮。當然那是地理的錯,他紅透半邊天時年幼的我身處南洋,不可能目擊台上舞影,只能憑零碎第二手渠道遙親芳澤。七十年代留學美國,終於有緣得見本尊,也僅限於《唐吉訶德》和《天鵝湖》─在舞蹈地圖上,三藩市是落後的窮鄉僻壤,比不得倫敦巴黎紐約,一年到晚精英雲集,你方唱罷我登場。這也是舞蹈作為表演藝術的特質,適合的時間在適合的地點,才能親眼一睹奧妙,經緯差一兩度,腳步快幾分慢半拍,都唯有埋怨前世唔修。科技發達到隨時隨地可以溫習錄影,已經教人感激涕零,雖然立體實況和平面複製不可同日而語,起碼給人「一寸寸都是活的」的幻覺,不像那些遠古妖精如尼金斯基,魔法如何犀利口講無憑。
至於《馬可史巴達》的發現過程,也實在偶然得很。法國中部有個叫Moulins的小鎮,既無特異風景亦無創意搞作,是那種下午靜得野狗放個屁也歷歷可聞的地帶,大鼻的都市人連名字都未聽過。春末《費加羅日報》文化版忽然印了雷里耶夫巨照,原來該市的舞台服裝博物館奮發圖強,希望打動雷氏基金會和遺物持有人,將舞衣和文獻撥歸他們長期展出,籌備了一個專展投石問路。我查看地圖,見距離八月朱曉玫演奏巴哈的LaRoqued'Anthéron不太遠,客串司機的英國朋友莎莉又不介意,於是實行一箭雙雕。展覽琳琅滿目,在經典的《睡美人》、《吉賽爾》、《羅密歐與朱麗葉》之間,不見經傳的《馬可史巴達》竟佔一席位,戲服之外還有一段獨舞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