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有位長輩，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了，卻眉飛色舞不斷形容那夜在上海的一餐豪宴，有多昂貴，多豪華，忍不住說了他一句：怎麼恁地眼皮子淺……。
當然是有原因的，我絕對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對於所認得的人悄然忽然富貴，也不會妒忌、眼紅，只會替人高興。為何會這樣說人眼皮子淺？只因為有歷史，有淵源，有往事，有記憶，更有比較，在座的你們，有那一個有我這一般的經驗與感受？告訴你吧，那盛宴之夜，我很傷心，很難受也很不解……一個每一天都在辛勤勞動作畫的老人，生前何曾享受過如此這般的豪華夜宴，這樣的排場更是他所不屑為之，甚至不會赴會的，上天知道，我多麼懷念這位早已在風中長眠的畫家，還有那一個個在他春風化雨言教身教之下，早已成了國寶級的藝術家。多麼慶幸，有生之年能與他成為忘年之交，聽他講起一些往事回憶，我也留下不少為他而寫的文章，他的遺物中還有一本親自剪貼下來我的專欄，親自寫下蔣芸的文章，這些都是他的後人無法改變的事實。
十多年前，與一群可謂雜牌軍，有的士司機、有小巴佬、裁縫佬、凍肉公司老闆等，還有我這位把幾本雜誌賣出退休的清閒散人，無業遊民一起展開了紅酒之旅。當時，私心的願望是希望專訪大師故居，只因他生前曾淡淡的說過：有機會，不妨去看看……。彼時他離開人世已有五六年了，人在巴黎，提出這個願望時，今日豪門夜宴的女主人一口回絕，說是山卡拉地方沒什麼好看的。雜牌軍們五大酒廠看遍，法國南部波多的陽光、小雨、美食好酒都嚐遍，而我落落索索，若有所憾。
那記憶無端在這豪宴中被喚醒。請問，如果你是我，做何感想？今天的座上客，當然除了我，都是非比尋常人物，一個個名頭響噹噹，那裏像當年的普羅大眾，下里巴人？所以嘛，人家在天秤上秤過後的兩種對待，兩個面孔，再後知後覺的我也不能無所感，無所怨吧。這一句借題發揮的：恁地眼皮子淺，是看在故人份上，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