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日，跟朋友一起去深圳吃飯，電視正播放一個訪問節目，一對外來打工者夫婦，因為戶口問題，在為孩子的就學、醫療問題犯愁，那男人一口一句「我夫人」：「我和我夫人都愁死了！」「我夫人說早知不生孩子。」「我跟我夫人說要不咱回老家去？」
朋友駭笑起來，一口飯差點噴到我臉上。「這個男人為甚麼把自己老婆稱作夫人？」
我已經習慣聽他們「夫人」來「夫人」去了，「我夫人叫我下班帶斤鹹酸菜回家。」「聽說你夫人病了？」「聽說他夫人特漂亮，身材跟鞏俐似的。」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大陸人突然進入後夫人時代，在略正式場合，提起妻子時，棄用「老婆」，轉用「夫人」，不管那「夫人」的丈夫是否擁有相當於舊時一、二品官的官銜。數億草根男人，「我夫人」、「你夫人」、「他夫人」地夫來夫去，場面詼諧。
「夫人」不宜亂叫，叫濫了，不彰顯禮貌，反暴露無知。並且，有一點點可笑。尋常人家，叫「夫人」多遙遠，還有些相敬如「冰」的悽惶。還是叫「老婆」好，「老婆」透着股人間煙火的俗艷與熱烈，是觸手可及的溫暖。老公老婆的老，是陪你一起共老的老，人生路漫漫，有個人，始終陪在你身邊，鬥氣、和好、爭吵……見證彼此變老的過程，應對過程中的困境，分擔變老過程中的失落與驚惶，幸福，本來就是凡俗的。要夫人做甚麼？我要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