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地又湧現一位熱血「楊佳」,六月一日,河南鄭州十八里河鎮南劉莊村民集體抵抗強拆逼遷,洞燭先機的政府方面已動用五百人馬,包括防暴員警、公安、消防車、救護車和拆遷工程隊一同入村,厲行鐵腕手段,村民的血肉長城立時崩潰,這時村民劉大孬開來貨車,阻擋拆遷機械。暴怒的員警砸車兼打人,孰料秉性老實的劉大孬不是「孬種」,他憤而開車撞死四人、傷十一人,死傷者全部是政府工作人員。事發後村民自發護送劉大孬自首投案,現時為劉大孬辯護的志願律師團已組成。
一周後的六月八日,廣西梧州長洲區法院對市民強行執法,事主潑硫酸重創法院院長和執行局長,另傷四名公安幹警,這是繼湖南永州亂槍射殺法官之後的又一惡性案件。再看接二連三的屠童殺子,十二連環跳的富士康悲情,世上有甚麼樣的怨恨能比殺孩子更陰暗?世上有甚麼樣的絕望能比殺自己來得更深?
年來各地「突發事件」層出不窮,此起彼伏,盛世與和諧的大紅燈籠,照出的是社會的黑暗和猙獰;京奧、十.一、世博的火樹銀花,已遮掩不住底層百姓對「黨疼國愛」神話的恐懼與敵視。他們把自己和別人的血飛濺到中華盛世的雕欄玉砌之上,以表達對人間不公不義的控訴。以六四為分水嶺,中國勞動者薪酬收入佔GDP的比重,已連續二十一年下降;佔人口九成比例的勞動者(包括普通知識分子)收入,在六四前還佔國民收入份額的六成,現在只剩三成八。這很難怪責民營企業的僱主,因為他們在政府強力壓榨和官辦企業壟斷一切重要資源的情況下,利潤實在有限,大幅加薪並不現實。眼見經濟高速增長的巨大利益,都化為黨產,填充國庫,再以各種名目和手段坐地分肥,得益者都是權貴集團和與之俱榮俱損的利益集團。
據統計,超過百分之七十的縣市級官員把親屬和財產轉移海外,中產階級亦然,他們節衣縮食也要把後代送到國外。「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他們都懂這道理,也有沉船意識,所以他們在中國都屬「暫住人口」。只有被教化要愛國、要有民族自豪感、要對黨和政府感恩的黎庶子民,才和這個國家生死廝守。可憐大好河山已被權貴過度盤剝,被GDP過度透支,成了赤地,淪為冷土。百姓卻別無選擇,他們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甚至連「做穩奴隸」(魯迅語)都談不上,根本就是「盛世」和「強國」的囚徒。
然而黨和政府寧可投入浩大的維穩費,四處滅火,也不肯賜予囚徒以人權,提高人民收入和福利保障。當權力踐踏法律和公義,天下楊佳、鄧玉嬌、劉大孬們也以暴易暴,憲政和法治離這個危邦亂邦就越來越遙遠,此為國族之大悲劇。
孔捷生
逢周一、四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