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的飛機，七點鐘還沒發晚餐的迹象，不少乘客開始咯吱咯吱弄小桌板。情形有些像大學時候，老教授「關關雎鳩」講得興起，忘了我們年輕的胃正在承受第四節課的煎熬，男生就此起彼伏地把勺啊碗啊故意掉到地上，老先生還不接靈子，就會有勇敢的兄弟在教室後面唱「憂心烈烈，載饑載渴」。
載饑載渴，好不容易，餐車來了。美麗的空姐一路問，「牛肉麪？雞肉飯？」問到我們後艙位置時，前排乘客都快吃完了，坐我邊上的北京大媽就有些火燒火燎。終於，空姐走到面前。
空姐：牛肉麪？雞肉飯？
大媽：雞肉麪。
空姐：牛肉麪。雞肉飯。
大媽：那牛肉飯。
空姐：只有牛肉麪和雞肉飯。
大媽：那，那，那。
大家都笑。空姐也笑。最後大媽拿了一份牛肉麪，一份雞肉飯。她兩盒一起吃，吃吃牛肉，吃吃飯；吃吃雞肉，吃吃麪。沒要到魚丸粗麪的麥兜看到，會說：耶！原來一切皆有可能。
有可能，都有可能。大陸最牛逼的文學教授陳子善老師在接受記者關於世界盃的採訪時，就說：朝鮮有可能拿冠軍，南非也不是沒機會。
記者：您沒有目標球隊嗎？
子善老師：誰拿冠軍我都喜歡。
記者：那您最喜歡哪個球員？
子善老師：姚明。
記者：陳老師，我們在談足球。
子善老師：噢，對。那小貝（編注：碧咸）。
記者：小貝今年不上場。
子善老師：那我都喜歡。
記者：我們換個話題，那陳老師會看世界盃嗎？
子善老師：看，我看進球集錦。
記者：陳老師喜歡高潮。
子善老師：對對對，最好一場進50只球。
記者後來感慨，上有天下有地，我們缺的不是生活，而是想像力。所以，這些年，雖然，我們常常疑心不斷出土的張愛玲小說，周作人佚文是陳老師自己幹的，但是，在那些灰塵似鐵的書架前走過，我們有過一點想像嗎，「也許，裏面還有一個魯迅？」
所以，讓我們向子善老師學習，用想像力來接力我們的世界盃：最後，阿根廷和英格蘭決戰金盃，音樂響起，球員沒有如常出場，在殺死人的沉默後，終於，馬拉多納（港譯馬勒當拿）以球員身份帶著梅西（港譯美斯）出場，那邊，小貝也代表英格蘭出場了，全場歡呼。比賽最後以老馬的一個手球結束。然後，全場騷動，南非員警光火了，警棍與警犬齊飛，口哨共警哨一色，足協最後作出決定，阿根廷迎戰夢之隊！
夢之隊裏，我們可以把歷年的足球先生放進去，可以把所有的羅納爾多（港譯朗拿度）放進去，可以把女足放進去，可以把姚明放進去，如果子善老師願意。
毛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