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懂得 - 邁克

終於懂得 - 邁克

終於懂得欣賞程硯秋,是許多年之後的事。那時陳先生古先生諄諄善誘,錄音和文獻雙管齊下,但凡有一點慧根,恐怕早開竅了,但我資質蠢鈍兼態度頑劣,是個沒得救的學生,跟着去看戲只顧東張西望,正經的完全不入腦。最記得坐在藝術中心看程老闆唯一傳世的電影《荒山淚》,銀幕上遭稅務局逼到走投無路的老百姓千悲萬苦,我卻頻頻為主角肥貓似的體形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笑作一團─張愛玲《色,戒》一開頭寫非富則貴的太太在漢奸家中竹戰,兩隻麻雀腳穿着當時上海流行的黑呢斗篷,「易太太是在自己家裏,沒穿她那件一口鐘,也仍舊『坐如鐘』,發福了」,移去形容過了黃金期的青衣不作他想。
本來笑過就算了,可是不知天高地厚,竟隨手寫進文章裏:「程的造型像貓,嘴角時時露出一道笑痕……」怪不得那時上《號外》渣華街的編輯部,有一次榮獲陳冠中接見,他客氣地獎掖了後進兩句,頓一頓補充:「最好不要寫戲曲。」其神憎鬼厭可想而知。隔了整整二十年,偶爾讀黃裳第n次再版的《舊戲新談》,駭然發現他這樣評《春閨夢》:「慨自御霜簃(程硯秋的別署)主人發福以來,我即不大願意去聽他的戲。因為那無錫阿福式的身形,看了實在使人有些難過。程的戲以悲苦類的最為有名,如《牧羊圈》、《金鎖記》等,因為他的腔調如游絲之飄忽,輕微抑鬱,套一句老詞,正是所謂可以『泣孤舟之嫠婦』的。因此,如果以一位已經發福了的少奶奶或甚至已是太太型的人物出此,豈不可笑。」呵哈,人同此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