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掩雞籠 - 邁克

無掩雞籠 - 邁克

清早由上海火車站起程,中午到了杭州。當時車上的衞生設備就算有,也一定很壞─後來寫開往永浬的一程,有個軍官帶着姨太太,「到了一個站頭上,姨太太有一點猶疑地向僕人打聽這裏可有地方大解,又說:『不曉得可來得及。』……姨太太畢竟沒有下去解手,忍了過去了」,可見乘客逼不得已都做了內功深厚的忍者,輕易不敢打車上廁所的主意。所以進到蔡醫生家,匆匆吃了「飯裏斑斑點點滿是穀子與沙石」的午餐,就找方便之所。寫得實在滑稽精警,容我整段搬過來:「請女傭帶我到解手的地方,原來就在樓梯底下一個陰暗的角落裏,放着一隻高腳馬桶。我伸手鉗起那黑膩膩的木蓋,勉強使自己坐下去,正好面對着廚房,全然沒有一點掩護。風颼颼的,此地就是過道,人來人往,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應當對他們點頭微笑。」
屁股剛剛在日本受盡恭維,讀到這樣恐怖的處境喜劇,連我見猶憐都覺得奢侈。我老給人腌尖腥悶的錯覺,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粗人,旅行的時候尤其將就,唯獨如廁這一關,把守得比較森嚴。年前不知好歹的朋友邀約漫遊緬甸,說該地風景如詩似畫,我什麼都不問,只問旅舍有沒有清潔坐廁。張愛玲這麼嬌滴滴的小姐,怎麼忍受得了無掩雞籠式的廁所呢?愛情的犧牲,在我們俗人的宇宙始終有限度,你要我少吃一餐Laduree少聽一晚崑曲,絕對可以,但對着陌生人面面相覷解放,則萬萬不能。不過「不確定是不是應當對他們點頭微笑」,站在公廁尿池倒時常發生─之所以遲疑,並非為袒露的數寸難堪,而是怕無端招惹勾搭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