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齡童養媳 - 邁克

超齡童養媳 - 邁克

張愛玲描寫從上海到溫州的旅程,有兩個字觸目驚心:借宿。經驗告訴我,不論時勢幾艱難,慳得過最好還是不要天南地北投靠人,賓主雙方都不舒服不特已,寄人籬下的一位往往隔了半世紀還有閒話聽,你當人家仗義讓你有瓦遮頭,人家過後唱你忘恩負義。見過鬼怕黑,近年甚至連入住民宿也可免則免,雖然那是真金白銀付房租的,終歸侵佔了別人的生活空間,算起賬來也是一宗罪。
四十年代交通不及現在發達,旅遊業如果有也尚未上軌道,在窮鄉僻壤打擾半生不熟的朋友大概逼於無奈,可是像杭州這樣的名城,西湖一帶不會缺乏客棧吧,怎麼貿貿然寄居在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家裏?接待的蔡醫生可能古道熱腸,但多少有點不自量力,住的既不是二千呎豪宅,就不要那麼疏爽,讓出床位給客人與自己的太太打孖鋪。「蔡太太睡的是個不很大的雙人床。我帶着童養媳的心情,小心地把自己的一床棉被摺出極窄的一個被筒,只夠我側身睡在裏面,手與腿都要伸得筆直,而且不能翻身,因為就在床的邊緣上。」最尷尬的是,我們的大作家一抵埗便得罪人,看見「有個瘦小的婦人走出走進,兩手插在黑絲絨大衣袋裏,堆着兩肩亂頭髮,焦黃的三角臉,倒掛着一雙三角眼」,白鴿眼不識女主人,沒有親熱搭訕,結果得到「不大好看」的面色。也難怪蔡太太,除了十里洋場的貴賓,「蔡家又到了一批遠客,是從鄰縣避難來的,拖兒帶女」,你想想多煩?超齡童養媳縱使失儀,一顆心倒透亮:「我完全同情她。本來太豈有此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