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來電提醒:電影《費城故事》的希臘歌后卡拉思的唱段,不是普契尼的《蝴蝶夫人》,而是另一位歌劇作家佐丹奴的《我的母親遇害了》(LaMammaMorta)。
很感謝這位讀者指正。一切憑記憶,時時不會複核。
《費城故事》這齣戲我並不太喜歡,所以細節印象不深刻。
戲中主角湯漢斯死前不久,與丹素華盛頓論歌劇,問好友:你喜歡歌劇嗎?丹素華盛頓說:我不太熟悉。湯漢斯在書房裏,就說起了LaMammaMorta,一部以法國大革命為背景的作品。
此一情節,略嫌造作,因為背景是費城,是美國東岸紐約自由知識份子的文化基地。歐洲的長篇小說,許多都夾雜上人物之間的一場沙龍,探討哲學問題。杜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人物之間就有很激情的辯論,講上帝和人的意志的衝突。紐約人把這套搬來,也在格林威治村的酒吧圍坐清談。洋人這股高尚風氣,台北的高等華人率先模仿,在誠品書店和敦化南路的座枱燈小咖啡店聚眾,討論讀書心得,以示受文明開化啟蒙,與中國小農有別,當然,這不是壞事。
電影成本貴,在情節中加插一段知識份子論歌劇的戲,要萬分小心,容易矯揉造作,淪為小眾自戀,令大眾覺得沉悶。《費城故事》別有歐美中產階級的市場,這場論卡拉思唱段的戲,已經很動人,湯漢斯憑此奪了奧斯卡。
在電影裏玩歌劇,以《月黑風高》更好。戲中的男主角,因殺妻入獄,在監獄裏,他調守圖書館,發現一叠黑膠舊唱片,其中有莫扎特的《費加羅的婚禮》。
他用武力制服警衞,用留聲機把唱片向在操場上放風的幾百個囚犯播出來。是伯爵夫人和另一女主角蘇珊娜的二重唱,囚犯目瞪口呆,聽入了神。
這場戲,雖師自法國《飛越瘋人院》裏爭看電視的一場,因為男主角是銀行家,是唯一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另一位黑人男主角摩根費曼畫外音追憶:「歌劇裏唱的是什麼,我們不明白,只覺得音樂溶化了監獄的高牆,我們聽着,都得到了自由。」
簡練的獨白,就比《費城故事》裏湯漢斯像主持歌劇文化講座更動人,合情合理。《費城》裏的歌劇唱段戲,是「有我」之境,是編劇夫子自道,有很大的局限,但《月黑風高》沒有知識份子包袱,毫無教化世人的斧鑿痕,是為「無我」。因為無我,因此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