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到來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恐懼的到來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白色恐懼》讓人想起威廉.高丁的《蒼蠅王》,孩童的世界,也可以很暴力的。電影探討青少年暴力的為數不少,日本電影《漂流教室》說的正是人性黑暗面。《白色恐懼》更深入,描繪出看似純潔的少年,在備受嚴厲家教,近乎虐待中成長的一群,卻比成年人更有殘酷暴力傾向。
《蒼蠅王》寫出一群流落荒島的少年,逐漸失控的過程,小孩一樣有以暴易暴的傾向。《白色恐懼》的背景雖然不是荒島,卻比荒島更多了點禁閉了的空間,一群在那與世隔絕的小鄉鎮,人際關係一個扣一個。過份的嚴厲,過份的壓抑,是一個教人沒法喘息的社區,電影的旁述是一位青年教師,也是惟一能保持清醒、客觀去描述這接近人間地獄的苦況。
所謂人間地獄,是生存其間,得與恐懼為伍。那裡的孩子沒安全感,成年人沒安全感,是一套少見歡笑的電影。但電影呈現出來的卻是外表寧靜的村莊,一切看似有規範,一切看似平安無事,暗流卻讓人不寒而慄,最大的恐懼是恐懼本身。一九一三年的少年,二十年後剛好趕上納粹為患的瘋狂年代,而這一群生長於德國鄉間少年,日後都成為擁護納粹的中堅份子。鄉鎮是一個縮影,道出一群備受壓抑青少年長大後找到宣洩暴力的因由。
納粹少年、青年、成年是這樣出現的,電影完結時,瘋狂時代仍未到來,但那一班少年,已可聯手,炮製暴力事件了。
納粹份子的面貌,在《白色恐懼》已具雛型。那麼,日本軍國主義的確立,日本皇軍向亞洲各國發動戰爭,與德國的納粹、義大利的法西斯同時在歐洲點起屠殺異族火頭,這一批又一批的殘暴軍人,狂熱份子,他們的童年是怎樣過的呢。德國人肯反省,肯探討由他們發起的二次世界大戰,《白色恐懼》不過是眾多與此課題有關的電影之一。相對而言,日本人對他們所發動的戰爭,自省能力偏低了。
有所謂「童年陰影」影響日後表現這回事,《白色恐懼》一眾青少年的遭遇,為日後行為下了詮釋。在影片中,他們已有透過策劃的暴力來達到他們作弄成年人,欺凌弱智少年,為的是好玩,還是他們血液已流著殘暴的因子。
文革時期的青少年,與納粹青年相隔了三十個年頭,那狂熱卻是一致的。柯雲路寫文革,在《極端十年:文化大革命全過程分析》指出「文化大革命的最大貢獻,就是它本身的失敗。」那一代上山下鄉的知識,在城市街頭,鄉間械鬥的青年,那時的信念又是怎樣一回事,即使在那時期在北京還是孩童的高幹子弟,童年生活似乎不受政治運動影響,但他們打起架來,還是那麼的狠,在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亮相的小孩,是用布袋包著石塊打傷對手的。暴力,是不分階級,不分出身成份的。
個別的童黨暴力,並不局限某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倫敦街頭童黨不問根由,刺死不相識的少年,多年前將軍澳也有童黨把一少年虐待至死。這畢竟祇屬個別事件,相對整個民族,陷入近乎瘋狂行徑,像納粹份子令人髮指的行為,追索源頭,《白色恐懼》呈現出來的世界,讓我們感到恐懼可以像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透過事件鋪陳,扭曲的人性在《白色恐懼》具體呈現出來,電影沒有說教,亦沒有提出救贖方法,這樣的一個世界更教人震驚。
離開戲院,返回現實世界,感到欣慰,這社會容或有不足之處,此時此地,不用在恐懼中生活,那是做人最大福氣。